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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政司中，大小官员按序排列，齐聚一堂。许庭光面前遮着屏风，他则躲在背后吃饭。只见他迅速将面前的饭菜扫干净，又端起一碗，蚬子清汤倒在饭碗里，将最后的几粒米扫干净，又喝了口龙井漱漱口。

许庭光奔波劳累，回来还未来得及吃顿好的，叫底下人稍微准备了些饭菜热热，就在屏风背后吃了这顿简餐。可吃完之后，许庭光并未急着撤下屏风，拿着牙签清理牙缝，又借着屏风的缝隙观察底下众官员。

众官员的位次比起之前都靠后了些，赵鉴对面则是空着一位，许庭光心想，这定是那位新到的杜钦差。其余官员都到齐了，他为何没来？这次的事情，还是该感谢他嘛，不然还真会出大事。

许庭光心里如此想着，不知底下谁打了个喷嚏，于是那群目不斜视的官员全都有理由张望起来，自然也能透过屏风，看看背后的人。许庭光不好打量了，便叫人撤去屏风。

扫了一眼全场，许庭光点头道:“人都到齐了吧？那就开始议事。本官这次从定海回来，有几件要事需布置下去……这头一件便是……”

这时底下兀地有人开口道:“禀中丞，还有一位官员未到。下官差人去请了几次，都未见到人。”

众人看去，原来是钱塘县令李敬。许庭光被打断说话，本来游戏不快的，可发觉这李敬是在说杜修明，他便未发作，而是改口道:“也好，那就先从这位杜大人开始议起。”

赵鉴、王凤云闻言一喜，难道许中丞急匆匆回来，正是为了压住杜修明的？那现在，他必然要发难啊。

却没想到，许庭光开口道:“杜大人身负朝廷重托，到江浙任巡盐御史一职，又兼着筹建水师的事情，身上的担子很重。杜大人毕竟年轻，在座的诸位，理应处处帮衬着些。这既是为人之道，也是为朝廷尽忠。”

赵鉴听了这话，眼珠子滴溜溜乱转，他开口道:“许中丞说的是，下官已经差人安排好了杜大人的住处，还有几个想法，要请中丞裁定。一是巡盐之事繁重，以往由中丞兼着，底下吏员也可兼任。”

众人都附耳听着，赵鉴继续道:“现在由杜大人来巡盐，他还要筹建水师，只怕要配许多吏员。下官以为，杜大人可在湖州独辟一署，由我等各衙门析出些吏员与杜大人，便于办公。”

说到这里，王凤云脸上的疑惑逐渐消失，心中冷笑，老狐狸不愧是老狐狸。早就说嘛，你赵鉴怎可主动帮别人？

赵鉴这一招，又是以退为进。看似帮杜修明独辟一署，又拿出手下吏员支援他，这是帮忙。

但实际上，这是将杜修明赶出杭州，同时用自己人架空杜修明。不仅能让杜修明有力无处使，更是将巡盐、筹建水师的两件大事，揽权到了自己的手中。

王凤云紧跟脚步，凑了上来，道:“湖州就在太湖，可就近造船，确实能便于公务。下官觉得，还要为杜大人配几个副手。造船和巡盐，都是与钱打交道的，杜大人年轻，定斗不过那些顽劣的胥吏。”

“万一被那些胥吏骗了钱财，杜大人大好前程，岂不毁了？给他配几个副手，收支、采买、募工、取地等事，便都能办得顺手。只要能帮朝廷办成事情，至于我等少了几个人手，多谢烦扰，也应该勤勉的。”

“唔……”许庭光岂能看不出底下这群人的心思，但他正想如此，杜修明和自己的主政理念，未必一样，让他去湖州，也是减少冲突的办法。但这单辟一署，可就便宜了赵鉴、王凤云两个家伙。

不管怎么说，杜修明并非政敌，而赵、王二人，则与自己虚与委蛇，阳奉阴违很久了。与其便宜他们，倒不如给个面子给杜修明。

许庭光笑道:“诸位能如此为朝廷着想，本官甚是欣慰，如上下一心、同舟共济，江浙何愁不治？依本官之见，独辟一署之事可行，但用人之事，要等杜大人回来再议，他自己也有人要用。”

赵鉴一愣，底下议论纷纷起来，看许庭光的意思，这不仅要给杜修明单独辟署，还要让他掌握人事大权啊，这如何得了？难不成，这许大人和杜大人本是一个阵营的？

但赵鉴并未犹豫，而是道:“许中丞之言的确更加妥当，下官还有一个不解，杜大人既巡盐务，又筹建水师，那巡盐所得的税钱，是否用于筹建水师？咱们还要不要上缴盐税？在下以为，”

这其实是在提醒许庭光，你将人事大权给了杜修明，那到时候朝廷追要起钱粮来，你拿得出来吗？

许庭光微微一想，道:“既然杜大人任巡盐御史，这盐税自然是他去想办法，他用在哪里，还不都是朝廷用了。筹建水师的钱嘛，这正是我要和你们说的第二件事。朝廷下旨，让江浙想办法筹措军费。”

本来还四处张望的众官员，这时也低下了头，谁都怕这事情摊在自己脑袋上。

一看众人这个反应，许庭光就知道这件事很难，这时他又道:“不止是筹措军费，宫里修殿也要钱，皇上要亲政了嘛。还有销往外邦的丝绸，又多了十万匹，几个藩王大寿，先皇和皇父的陵寝……”

底下的官员听了，顿时叫苦连天:“咱们江浙，虽号称富庶，熟不知早就囊中羞-涩了。拢共的钱，就那么些，再摊派这些来，我等哪里有钱拿出来？加在百姓身上的担子，已经够重了。”

“这是奉之愈勤，侵之愈重啊。”

“年兄，慎言，慎言。”

“钱的事情，还不算大事。一年办不完，可拖几年，分几年办。”许庭光也开始面色凝重地揉眉头:“本官急忙从定海赶回来，是为了别的事情，这件事情拖不得。”

“能让中丞忧虑如此，到底会是什么事？”

“西南打了胜仗，俘虏羌、苗百姓十万口。若是杀了，则有违天道，若是放了，无异于放虎归山，过不了几年，就又要卷土重来。朝廷上不知谁出奇招，要将这十万口人，迁居江浙。”

“什么？这是什么主意！将这田地本就少，都是山地、川泽，养活本省百姓，还要年年从外省调粮进来。”

“哪个州县，能容得下十万人？这十万人，还并非都是善类。朝廷何不使其迁居湖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