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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议员阁下，他醒了。”

男人的声音传入陆尘耳中，他的眼皮微不可察地动了动，以此来润色自己干涩的眼球。

“嗯，让我单独和他聊一聊，你们在外面等着。”

“是，请您小心。”

奇怪的开门声，陆尘想到。

脚步声经过，被称为议员的男人似乎在陆尘对面坐了下来，此时应该正在仔细打量陆尘的外表和反应，而陆尘选择继续装睡。

邦！邦！

两声清脆的摩擦声响起，接着便是某种物体燃火的细响。

“醒了就来好好聊聊吧，卡尔特利亚·陆尘·奥瑞利安，装睡只是在浪费我们所剩无几的时间。”

男人将肺部的废气缓缓吐出，陆尘从中嗅到了熟悉的尼古丁和其他陌生化合物的味道。

他依旧没动。

“看来你还不清楚现状啊，你的母亲艾莉娅·卡尔特利亚已经被证实是记录在案的T2级别夜游者了，而她也正是这一次亚律市惨案的罪魁祸首。”

议员又吸了一口手中的可燃物，似乎在等陆尘消化这些信息。

“这一次案件涉及范围之大、受害者人数之多，都可以称得上近二十年之最了，而你作为这次惨案始作俑者的儿子，被判处【荒刑】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你唯一的机会就是现在将你所知道的一切都交待出来，我们可以视信息的重要程度为你减去一些危险系数比较高的惩罚。”

“不然你活下来的几率也很低，这已经通过时间的检验了。”

陆尘皱皱眉，虽然他知道母亲艾莉娅确实通过修改记忆控制了亚律市，但从他们离开时的情况来看似乎算不上“惨案”。

难道修改记忆在这个国家算重罪？

不过联想到在传送回廊遭遇的事，陆尘也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或许那些被杀的夜游者都是转化后的亚律市市民，而不明真相的奥洛托德合众国将这些事情都算在了艾莉娅的头上。

察觉到这件事的同时，陆尘明白自己需要和对方交换验证一些信息，这样才能澄清他们母子身上莫须有的罪名。

于是他睁开了眼睛，同时也看清了自己的处境：

此时陆尘的双手双脚都被淡金色的绳子紧紧捆住，绳子的材质似乎是某种光线而非实体，而在绳子的末端贴着几张符箓式样的黑纸。

相比于他所见过的手铐，这个似乎更难挣脱。

接着陆尘开始打量坐在对面的男人。

这位议员给陆尘的第一印象便是精炼，刚毅的面容配上那双翠绿色的锐利眼眸，斑白的发鬓无法遮掩左颊深刻的疤痕，浑身上下都带着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味。

他的外套样式复杂又精致，层层褶皱仿佛书页般堆叠在胸前，再配上那些令人目眩的各色徽章，很难让人怀疑他议员身份的真实性。

但这些对陆尘来说却是个坏消息，对方的身份越真实，他带来的信息也就越准确。也就是说，他现在确实正面临着危险的指控。

“你终于不装了，我还可惜你拒绝与我交流呢。”

托尔议员面无表情地看着陆尘，对方此时表现出的既不是他预测的镇定自若或胆战心惊，也不是罪犯常见的心如死灰或歇斯底里。

从陆尘的眼睛中，他看到了可怕的心理适应速度。

“这种精神适应能力，已经足以支撑他通过异象调查局的灵魂审查了，或许这是将他留下的不错借口。”

托尔想着，将自己的烟盒拿出，伸向陆尘身前。

“抽吗？”

“不用了，谢谢，请问这里是哪？”

“这里是奥洛托德合众国第二特区首都——维音市——的监察对策局，怎么，想起什么来了吗？”

“并没有，我依旧对现状一无所知。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也不知道谁带我来这里的，我只记得一个叫碧翠斯的怪物和一个叫桃乐丝的人进行了战斗，之后我就昏过去了。”

“哦？你居然遇到【悲哀魔女】了？”

托尔有些惊讶地问道，他知道是桃乐丝把这几个人送过来的，但不知道对方是从【悲哀魔女】手底下抢的人。

“这家伙，又不好好写报告，我回去还得帮她写一份，不然议长又要骂我了。”

想到这里，托尔不禁在心里无奈地苦笑一声。

“【悲哀魔女】？那是什么？”

陆尘听到了一个有记忆的词，他穿越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晚上就遇见了一个奇怪诡异的生物，它似乎自称【欢乐魔女】。

两者都是魔女，难道有某种必然的联系吗？

托尔悠然地将烟卷拿在手里，丝毫没有告诉陆尘的意思。

“与其关心魔女是什么，不如谈谈你对艾莉娅了解多少，你对它的计划了解多少。“

“或者我换一个说法。”

托尔身体前倾，与陆尘拉近了距离。

这时陆尘能清晰地看到，托尔翠绿眼睛中的瞳孔并非人类的圆瞳，而是爬行类的竖瞳。

“你来说说现在有什么能让你活下去的筹码。”

室温瞬间降低了10c左右，陆尘确信这不是自己被气势压倒产生的错觉，而是体表温度真的在不断降低。

“原来如此，薇丝姐果然没有骗我，夜游者与人类的混血儿虽然不罕见，但能活到我这个年龄的却很少见。他这是在给我个机会表忠心！”

打定主意，陆尘歪了歪头，向托尔说道。

“首先，我对我母亲知之甚少，不仅不知道她的过去和秘密，甚至连她是夜游者这件事也是今天才知道的。”

“额，如果我没有昏迷半天以上的话，那确实是今天。”

陆尘想了想，补充道。

“继续。”

托尔没有任何表示，只是面无表情地说道。

“其次，我对我母亲的计划一无所知，如果我的邻居既义姐薇丝·维尔特也来到了这里，她可以为我作证。在过去相处的十一年里，我几乎每天都呆在家里，几乎从没出过门，自然也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情。”

“而我的母亲从未将她所做的事告诉过我，更不用说将来的计划与打算了，她只是重复着每天晚上出门、白天睡觉的生活罢了。”

陆尘一边说着，一边观察对方的神情变化。

“这么说，你在【亚律惨案】中扮演的是无知者身份了？”

“不，我也是受害者。”

托尔闻言挑了挑眉，嘴角不可控制地露出了嘲讽的弧度，但很快消失了。

“这并非夸张，经过一夜变动，我不仅失去了母亲和家，同时因为未知对象的报复失去了往日的生活，现在更是背上了莫须有的罪名。”

“如果这还不算受害者的话，或许亚律市的市民都应该闭上他们的嘴了。”

陆尘并不退让，他现在确实窝了一肚子火，不仅有对夜游者的，也有对这个国家的。

“你真的确定和失去了生命的332个亚律市民相比，你算得上受害者吗？”

“别搞错了，他们的死是那个叫【悲哀魔女】的怪物干的，和我还有我母亲都无关。说起来，能让那种怪物进来难道不是你们的安全防护的问题吗，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你最好说话小心点，奥瑞利安先生，你现在还是嫌疑犯，我不介意给你多添一条罪名。”

“是吗，那既然你都准备再添一条罪名了，我不妨多说一点？”

气温再度瞬间降低，陆尘呼出的白气已经变得清晰可见了，那是由于体内外温差造成的液化现象。

“说到底，我不认为你们会杀我，一个已经成年的【混沌种】是很稀有的，不论是实验价值还是科研价值都远远超过解刨。况且，我虽然长年与夜游者生活在一起，但并不代表我就亲近那一边，你难道不觉得将我培养成一个猎杀夜游者的猎人回报更高吗？”

陆尘哆嗦着坚持说道，他的脸上已经开始结霜，手脚不听使唤地痉挛着。

托尔什么也没说，他只是冷冷地盯着陆尘，连手中的烟熄灭了都没有在意。

然后他站了起来，走到陆尘面前。

“将自己当成商品，不错的战略，我差点就动心了。但你这个逻辑里有一个致命的缺漏，那就是你无法表明你说的话的真假，所以说不定就这样让你继续背负罪名是成本最低的选择，也方便安定民心。”

“我最后问一遍，你知不知道艾莉娅·卡尔特利亚的行为与计划？”

牙床剧烈地打颤着，发出咯咯的清脆响声，陆尘不知道现在的温度到底有多低了，而他只是穿着离开公寓时的那身衬衣长裤。

“我不...知...道！”

无声的寒流在室内肆虐，两个人谁都没有再说话。

陆尘的视线开始模糊，四肢已经毫无知觉了，他似乎感到自己的灵魂正在尝试脱离身体。

“不过呢，这件事也不是我一个人说的算的。”

就在陆尘即将坚持不住昏过去时，托尔突然说道。

他重新坐回到了椅子上，房间内的温度迅速回升，很快便恢复了常温，除了陆尘浑身残留的水迹，一切都仿佛没发生过。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托尔·鲁德维希，合众国现任九位议员之一，监察对策局局长。”

托尔拿出打火机重新点燃了手里的烟头，深吸一口后将其扔到了地上，然后一脚将冻成冰块的烟头踩碎。

“卡尔特利亚·陆尘·奥瑞利安，以下话都是我个人要说的内容。”

“似乎你认为自己混沌种的身份算是一个不错的筹码，确实，长到你这个年岁的混沌中很罕见。我也认为你是一个极具成长潜力的苗子，不仅是在血统方面，还有你的灵魂。”

“但对于奥罗托德合众国、尤其是对于我们议会来说，忠心与否往往比有没有能力更重要，因此你的这份天赋反而可能成为你活下来的阻碍。”

“不过令人庆幸的是，议会有能力来验证你的所说所思是否属实，也能知道你是否真的站在我们这一边。”

“答案很快揭晓。”

刚从寒冷中缓过劲来的陆尘只顾的记下托尔说的话，一道金色光芒便从门外径直飞入，似乎是穿越而非穿透了门板。

金光在托尔面前停住了，陆尘此时才发现那是一张金色的符箓，与贴在束缚他的绳子上的类似，但更精致一些。

托尔将符箓拿在手中，眼睛却一直盯着陆尘，仿佛他不用纸上的内容就能知晓一般。

半晌，托尔叹了一口气，随手将金色符箓收入口袋中。

“议会已经得出答案了，你现在要去面临裁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