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伶淮市，常念街道。

夏奈琼用餐盒将切好的香肠整齐地放进去，端着餐盒放到餐桌上，拿了个布口袋细心装好。

餐厅旁的客厅里，茶几上放着夏奈琼今早烤的红豆曲奇小饼干，夏恩卷吃着小饼干瘫坐在火桶（一种烤火器）里。

电视里晨间新闻主持人字正腔圆的播报在屋子里飘着，夏恩卷无心听，思维漫散着。

搁在茶几上的手机消息铃声响个不断，好半晌，她才拿起看了眼，想要的消息迟迟未到，眸光不自觉黯了黯。

顶置聊天栏依旧没有动静，聊天也还停留在昨天晚上的内容。

他是不是还没有起床。

正想着，手机震动了一下，她垂下化蝶般的睫扫了一眼，是狄皓。

【求求优化下队友：班长！排位吗？！四缺一！！！】

夏恩卷点开键盘，言简意赅的回复两个字。

【吃橘子吗：不来。】

【求求优化下队友：收到收到，那夏姐有空再来。】

“卷卷，你帮奶奶把这个送到西街口的那户新搬来的人家吧。”夏奈琼拧着那袋东西过来，“我锅里还煲着汤，走不开。”

常念街道又分为东街和西街，夏家坐落在西街这一片，是条邻里互助、亲如一家的老街道。

西街有个流传已久的习俗，每逢一户新人家入住，邻里相亲便会送些自家的吃食去，以示欢迎友好。

夏恩卷收敛住心不在焉的小情绪，微微弯起笑眼答应，“好的，奶奶。”

夏奈琼盈盈浅笑，回她屋子取了围巾手套和帽子出来，“那户人家姓谈，要礼貌的叫人问好噢。”

夏恩卷站起身来，一面将散着长发用发圈扎上，一面接过手套戴上，“知道啦，我都送过很多次新领居见面礼啦，不用担心。”

夏奈琼拿着围巾给她围上，夏恩卷配合她弯腰，暖橘色的毛线围巾衬得小姑娘皮肤白皙，光阴荏苒，当初那个咿呀学语的小女娃转眼间就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小姑娘。

夏奈琼心里一阵感叹，她这辈子爱人走的早，还没来得及兑现娶她的诺言，就牺牲在了医疗前线。

她这一生忙忙碌碌，却再没遇见喜欢的人，外加父母早逝，本以为会自己孤独终老，谁知又遇到了面前这个女娃娃。

“你瞧我这记性，人老了记忆衰退了。”夏奈琼露出一抹温柔娴静的笑，戴好围巾后抚了抚夏恩卷的头发。

夏恩卷抬眸对上她，佯装生气，“胡说，奶奶才没老。”

夏奈琼笑着哄她，“没老没老，我家卷卷还没长大呢，奶奶还年轻呢。”

“奶奶，你有没有看见我的自行车啊？”

夏恩卷去了趟屋子后院准备骑车去西街口新领居家，西街口离她家大概二十几分钟左右的路程，骑车会快一点，她没找到自行车又折回来问夏奈琼。

夏奈琼正在厨房里忙着，抽空回了句，“昨晚隔壁家柔柔来借自行车，我见你没怎么骑就借了，今天应该骑着跟同学去图书馆了。”

“没事没事，我去晏冉家借一下车就好了。”

听见夏恩卷这么说，夏奈琼又拎着一袋东西走过来，“那就把这个顺带给小沈那去吧，她爱吃这个。”

小沈是晏冉的妈妈沈姝，常念街道比她年长的人都这样亲切的唤她，是一位特别优秀的骨干中学老师。

虽说她很年轻的时候就离婚了，带着年幼的晏冉四处奔波，初来时也没少免某些妇人的口舌，为人依旧温和恬静。

后来又听说沈姝的丈夫不是什么好人，她受了不少苦，便又对她照顾有加，大家与她相处之后慢慢了解她。

现在，有人再问起她来，常念街道的人会道：小沈是个好姑娘，人长得好看，脾气还好，心肠热，教书又厉害。

夏恩卷接过点了点头，“好，我帮沈阿姨送去。”

冬天早晨的阳光没有多少暖意，斜挂在路边几棵苍劲不凋的青松上，街上的行人不多，显得有几分安静肃穆。

夏恩卷脚步轻轻的踩在枯叶上，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转身进入晏冉家前院，按下门铃那刻，心情有几分说不出的悸动。

没多久，门被人从里面打开，是晏冉。

他今天穿了件白色的羽绒服，拉链没有拉上，露出里面的白色毛衣，像是在南方突然看见雪一样的感觉，他微低着头笑着看她，嗓音清浅，“早啊。”

夏恩卷木讷地点了点头，半晌才憋了句，“原来你起了啊。”

晏冉唇边笑意愈加明媚，他侧身让人进来，“在帮我妈包饺子，不是没起。”

夏恩卷被他的笑弄得不怎么自在，脸上有些热，掩藏在心底的小秘密像是一下子被他轻易发现，她逃窜似得进了屋子，把夏奈琼给她的东西交给沈姝，并替奶奶向沈姝问了个好。

沈姝热情地同她寒暄了几句，听见她说要去给西街口的新领居家送见面礼来跟阿冉借自行车，便起身去厨房去了准备好的见面礼拿给阿冉。

“不然你们俩一起去吧，就让阿冉骑我的自行车载卷卷你。”沈姝说着轻轻推了推晏冉，“阿冉的车没气了，家里打气筒又找不着。”

夏恩卷不疑有他，晏冉没有摆态，她以为他不同意，又道，“我可以载他的。”

晏冉神色动了动，抬手拍了下她脑袋，“想什么呢，我载你。”

明明他只是轻轻拍了一下，夏恩卷情不自禁地捂住头，小声嘀咕，“我这不是以为你不愿意嘛。”

“我只是在想自行车钥匙放在哪了。”

“这样啊，那现在你想到没有？”

“应该在客厅电视柜的抽屉里。”

……

沈姝笑着看他俩互动，她对卷卷这个小姑娘打心底喜欢，不仅是因为阿冉，更是觉得这个懂事的小姑娘哪里都可爱。

第一次看见卷卷的名字，是在阿冉的本子上，小时候阿冉不愿意同人说话，却在被阿冉抱在怀里睡觉的本子上看见了卷卷的名字，歪歪扭扭的字迹写了很多个“夏恩卷”。

她那个时候还以为是小朋友看的动画片里面的小英雄。

再后来，她家这个对治疗始终无动于衷的小孩居然破地天荒要求主动克服心理障碍，震惊之余，她又注意到每次去医院的时候，阿冉总会去一趟妇产科部门，远远的看一个小女孩和一条大金毛犬。

她问阿冉，“是不是想养一只狗狗？”

阿冉摇头。

她又问，“那是想和那个女孩一起玩？”

阿冉没有回应，不过她一向很有耐心，也不催他。

半晌，他点了下头，又摇头。

准确来说，她没有懂阿冉的意思，但她没有干涉，只是看着自家小孩悄悄关注另一个小女孩。

小女孩似乎没有朋友，她不跟街道上的其他小孩说话，见着面也躲得远远的，她的父母不要她了，她是被医院的妇产科主任夏医生收养的。

这下，“小英雄”成了一个小公主——大抵是个能打败恶龙的独特小公主。

她早早地知道自己的身世，这个世界偶尔乱糟糟，但她仍是一个乐观向上的小姑娘，聪明懂事。

街道上有些不谙世事的小孩所言简单却残忍，她记得，正因如此，她家乖乖巧巧的阿冉才和街道上的小孩打了一架。

两个小男孩都挂了彩，那个男孩哭得稀里哗啦，阿冉没哭，明明他伤得更严重。

两家父母匆忙赶到，问起原因，是因为那个男孩跟大家说夏恩卷如何讨厌，故意不理人，以为自己很厉害，说他们其他人幼稚，不屑于同他们玩。

阿冉的好朋友狄皓收到阿冉的眼神，有替阿冉反驳他，没曾想男孩更加变本加厉的乱说，还唱那首取笑夏恩卷的歌。

阿冉气不过同他打起来。

再场的小孩们谁也不敢偏袒打架两个人谁一点，一个是嚣张跋扈的小魔王，一个是不会说话的小可怜但又对大家都好，都一五一十的老实交代过程。

那男孩的母亲是个讲道理的，又因阿冉不会说话，没有偏心自己的孩子，让那男孩乖乖的跟阿冉道了歉，这场闹剧不欢而散。

最让她吃的是，阿冉把那个男生母亲送来的赔礼和道歉信——大概是那个男孩被他母亲逼着写的，悄悄地放在了小公主的窗户边。

还写了一张纸条：月亮有听见你的许愿。

沈姝的自行车是辆白色简约的普通自行车，晏冉将两家带的见面礼放进前面的车前面的篮子里，又调了下车的坐凳，一条长腿抬起跨坐上车，手握住车柄，偏头看向夏恩卷，“上来吧。”

夏恩卷犹豫了一下，“万一我太重，你骑不动怎么办？”

晏冉没忍住笑了声，风吹起他的碎发，露出眉骨，“是不相信我？”

夏恩卷忙不迭摇头，“没有，没有不相信你。”

“那就上来。”

“那我上来了啊。”

“嗯。”

无几的声色寥寥，风声化为一地碎银，阳光终于让人能感觉到温度，她面前的白衣少年干净得一尘不染，似有如无的洗衣液香气飘入鼻腔。

也不知为何，她一时间竟紧张的手不知道该放在哪。

真没出息。

她在内心骂了自己一句，双手抓住自行车后座的两边的铁杆子，小声说了句，“好了。”

晏冉只是应了一声，踩上踏板从后院骑向前院，风声在耳畔呼啸。

从晏家门口出去就是步行街道，要过去自行车道，会有一个不算太高的小坎，夏恩卷在自己的屁股等会下坎可能会疼和晏冉这会骑车会冻得手冷两个问题之间选了后者，她刚想让他停一下。

晏冉跟有读心术一样，居然真的停下了，她下了车，将自己的手套取了下来，正欲开口。

他也从车上下来，低头说了句“等他一下”，转身进了屋子。

等他出来的时候，夏恩卷刚把手套取下来理好，远远瞥见他手里拿了个白色的东西。

那是个自行车后座的软垫子，看上去还挺厚的。

晏冉弯腰把坐垫安上，同身边的她轻言，“直接坐比较冷，路上会有小坎什么的，会硌的疼。”

夏恩卷怔了怔，把手里的手套递给他，“天冷，你骑车的话你戴着。”

晏冉垂眸盯着她绣有小熊图案的半指手套看了会，还是接了过来，“这个小熊跟你挺像的。”

夏恩卷不明所以地“啊”了声，视线投向手套上的小熊，是一个抱着红豆鲷鱼烧，吃的津津有味的小熊。

晏冉不由得好笑，揉了揉她的头发，“好了，该走了。”

不得不说，没了手套手是真的冷，特别是自行车后座坐垫下的铁杆子巨冰。

夏恩卷手冻得受不住，她松开一只手想放在衣服口袋里暖和一下，没曾想她坐的自行车正在过减速带，身体没控制住，往前扑到晏冉身上。

夏恩卷：！？

晏冉也愣了一下，身后少女的声音传过来，有些急切，“对不起，对不起。”

谁知他道，“把手伸进我羽绒服口袋里，抱住我的腰。”

声音不细听发觉不到什么，就很平常的语气。

夏恩卷以前和他打打闹闹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彼时脑海有些混乱，心一横，照他说得做了。

少年的腰劲瘦结实，夏恩卷本来紧张的心情因为感受到他身体明显僵硬的那一下瓦解了，她突然好想笑。

谁说只有她紧张。

他还不是一样。

晏冉一开始有些心猿意马，他在想，她会不会抱他。万一她不抱的话，他要说什么解释他刚刚那句话才不会让她觉得尴尬。

正疑思间，后腰突然被人抱住了，小姑娘软软的小手伸进了他的衣服口袋里。

身体不受控制地僵了一下，然后又强迫自己放松，不能弄巧成拙。

白色自行车传过清濛濛的雾气，阳光斑驳一地，青春那份不知名的悸动开始发酵，醉了冬风，微冷的空气也上升了几分温度，无人的街道上，只剩下彼此的心跳和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