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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氏终于被从祠堂里放了出来，武太太却已经带着武岚，来亲自给季桑操办了。

季桑倒是十分平静，每日还忙着看账。

武岚看她那一摞账本，十分佩服道：“你若是个郎君，这样辛苦读书，如今都该有功名了。”

季桑得意道：“可不是，那些什么读书人，一个个的不能吃苦，也就是我是个女人，我但凡能去科举，必定是那金榜上的头一名。”

武岚听了这话，笑道：“你可真是，这话也好意思说。”

季桑道：“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说的都是实话。”

武岚在她脸上捏了一把：“好妹妹，别太辛苦了，熬坏了身子可不值得。”

季桑点头：“可不是，我这是要去赵家当长工的，熬坏了身子谁干活。”

武岚听她说“长工”两个字，也忍不住笑出了声音。

“长工，”武岚点头，“你说的是，可不是去给人当长工的，还得生孩子。”

说着，武岚低头看了自己的肚子一眼。

季桑立刻觉察到了，问道：“有了？”

武岚道：“还说不好，要再过一个月才有个准。”

有时候孩子月份太小，是看不出来的。

武岚看看外头，道：“阿宝才满周岁，刚刚会走路，我这又有了，要是照顾不好他，可怎么办？”

武岚十分担忧。

且这还不是最让她担心的。

她怀头胎的时候，陈家看重，陈纬也重视，没有安排通房侍妾，可这第二胎就不一样了。

陈纬今年应该是能够考中进士的，回头他春风得意，自己怀着身孕，陈家再给他安排几个美娇娘，到时候她该怎么办？

武岚这个担忧不是平白来的，已经有人在她那婆母耳边吹耳旁风了。

婆母拿了她的好处，吃人嘴短，不好说什么。

但她大姑姐最近回京了，也是个麻烦人。

“妹妹，我真不想在家待着。”武岚叹气。

虽然她嘴上说不在意，但如果丈夫变心，武岚觉得自己真的不能忍受。

“妹妹，你要是我，你怎么办？”武岚问道。

季桑道：“姐姐和姐夫情深意重，我却不一样，在我心里，赵砚占有一席之地，但要紧的还是我的孩子们，我肯定也会伤心，但伤心之后，还是要好好地养好身子，照顾孩子，要是我自怨自怜，没了性命，孩子们可怎么好。”

“我长姐一走，我就明白了这个道理。”

武岚难道不明白吗？

她知道的。

只是她总希望和丈夫永远恩爱如初。

但人心易变，没有什么事情是永远不变的，武岚需要时间接受这件事情。

武岚趴在桌子上，低声呜咽起来。

季桑也不知道陈纬是怎么想的，没办法安慰她。

有些苦，旁人不能分担，只能自己受着。

阿宝摇摇晃晃的，跟个小鸭子似的，进来想喝水，结果就听见自己的母亲在哭泣。

阿宝立刻跌跌撞撞地跑过来，跟着哭嚎起来：“娘，不哭，不哭，娘乖！”

到底是儿子亲近，武岚听儿子哄着自己，心都化了，把他抱进怀里，道：“不哭，不哭，娘不哭了。”

阿宝用他沾了灰土的袖子给武岚擦着眼泪，小脸上都是心疼：“娘不哭。”

武岚破涕为笑：“好，好，娘不哭。”

“娘乖。”阿宝又道。

“乖，乖。”武岚搂着儿子。

季桑看着这对母子，心想，若是自己到了这一日，赵砚厌弃了她，有了其他喜欢的女子，自己会是什么心情。

到时候伤心在所难免，但不管怎么样，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

武岚看季桑也一脸惆怅，不好意思道：“真是，大喜的日子，我怎么就给你添堵了，真是我的过错。”

“我看赵郎君跟寻常人不一样，你们两个必定长长久久的。”

季桑心想，她当然是这样期望的。

“姐姐为何起了疑心？”季桑询问。

武岚道：“春闱在即，有时他和友人出去，回来换了衣服，满身的脂粉味，我想着与他理论，却又觉得无趣，想想还是算了，随他去吧，左右迟早有这一日的，他见了我也躲躲闪闪的，我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季桑想起上回见他们夫妻的场景，道：“去理论一番也无妨。”

武岚叹气：“我是不是疑心太重了。”

季桑却摇头：“姐姐只是被情爱迷了眼睛。”

她劝得再多都没用，到底还是人家夫妻间的事情。

“若姐姐不想问，我叫人去打探，若是被发现了，也归咎在我身上。”季桑说道。

武岚有点歉疚，但她又真的很想知道。

“好妹妹，麻烦你了。”武岚道。

季桑应下此事。

到了迎亲的前一日，陈纬来看过武岚，要走的时候，季桑将他拦住。

“姐夫，你要迎新人进门了？”季桑开门见山的问。

陈纬一听这话，立刻道：“妹妹，我明儿可是要给你拦门的，你给我说这话！”

季桑不说话，就盯着他。

陈纬心虚了，说道：“你是不是打发人查问过了，我真不是有心的，那日有女人扑到我身上，我喝醉了酒，真的什么都没干，我还换了衣服才回去的。”

“我之后都没有和那些举子来往了，都忙着读书，这两天腾出空，也是为你的喜事，你姐姐近来身上不痛快，阿宝也生了病才好，我绝没有二心。”

季桑摇头：“我没有打发人查问，姐姐在我跟前哭得伤心，说你一身的脂粉味，还为你开脱，说是你肯定没干什么，只是自个伤心，我忍不住，就要来问问姐夫。”

陈纬一听武岚哭过，立刻懊悔，道：“你姐姐……唉，都是我的过错，我去看她了。”

“多谢妹妹，回头给你送礼。”

话音未落，人已经跑了。

莲娘见了道：“姑娘，您怎么当面就问了？”

季桑笑道：“我心里有数。”

武岚因可能有了身孕，再加上家里来个难缠的大姑姐，一时忙中生乱，才有了误会。

季桑旁观者清，知道陈纬不至于就到了那一步。

或许再过个五六年、七八年，可能会有那么一天，现在暂且还不会。

善思回了赵家，晚上睡不着，跑去找赵砚。

“二叔，我看姨姨穿裙子了，好看。”善思将季桑称赞了一遍。

赵砚掐着他的小脸：“到我这里显摆来了？”

善思嘿嘿笑，难得露出一副傻相，赵砚少见他这样，将他抱了起来。

“二叔，我是不是在做梦？”他问。

赵砚将他抛得高高的，笑道：“不是做梦。”

这副模样，好像明儿要成亲的是他一样。

“二叔，岚姨姨的相公身上有脂粉味，你以后可不能跟他一样，岚姨姨哭得可伤心了，你可不能让姨姨这么哭，不然……不然……”善思想了半天，没有想到合适的法子。

赵砚没有说话，笑着看他。

善思到底没说出什么来，他道：“二叔是我最亲近的人，姨姨也是我喜欢的人，二叔有错，我也不能将二叔怎么样，我会很伤心很伤心的，我到时候会向着姨姨的，咱们先说好，你到时候不能说我没有良心。”

赵砚道：“好，我答应了。”

善思又抱着他的脖子，说：“二叔，到时候有了弟弟妹妹的话，你也要对鹊儿弟弟和燕儿妹妹好，他们都是好孩子。”

“那你呢？”赵砚道。

善思拍拍自己的胸脯：“我已经是个大孩子了，我会帮你们教导弟弟妹妹的。”

“二叔和姨姨到时候也一样疼你。”赵砚搂着他，在孩子脸颊上亲了一下。

善思靠在他怀里，他心想，对不起弟弟妹妹了，他们要从二叔和姨姨那里分走一点东西了。

对不起。

到时候想办法补给你们，不要生气。

“睡吧，二叔哄你睡觉。”赵砚假装没有看到他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