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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追魂虎千里逞凶 蓝青龙九霄归位

  • 作者:勿谓行而不预也
  • 类型:玄幻奇幻
  • 更新时间:07-20 15:07:57
  • 完书字数:16608

光复元年,七月中旬。

孤城焚尽,断垣残壁间死灰犹燃。泱泱一城,一月覆灭。调来守城的戍边老将,以失职罪处,又回西方边境。

坠龙前,白布蒙眼一人,骑着马高的巨虎。人抚巨虎后颈,巨虎鼻息微动,细细搜索。身后跟着三个人。

左掣派,朝廷之下一大帮派,却被另一派隐隐压一头。得此立功机会,副掌门陈泰必不会放过。而今找遍全城,踪迹难寻,坠龙处是最终希望。

坠龙经火烧,身躯焦黑,鳞片剥落,漏出红白血肉,死气沉沉,腐臭扑鼻,引得巨虎扭头嗷叫。

“从未知晓神龙也能如此。”后面一人捂着鼻子,视线却移不开。

“哪是神龙,泥鳅罢了。”又一人出言,啐一口唾沫在地上。

领头的陈泰不多说,驱巨虎往前。虎虽有不情愿,还是缓步向前。

这巨虎有,鼻息间能嗅天地万物,洞穿事物本质。其所言所语,又只有陈泰能懂。

巨虎靠近龙头,那龙眼睛翻白,死鱼半条。虎还是下定决心用力一吸,头脑都被冲昏。醋坛子酱坛子中间,却寻得一丝异样,遂低声咕哝。陈泰会其意,后面三人似懂非懂。虎再吸一口,那一丝异样被抽丝剥茧,被放大。第三口却是微微一动鼻翼,找到一条踪迹。在巨虎眼中,一条猩红血光自龙尸口中喷出,淤积在一处后,往孤城外去了。踪迹虽弱,有迹可循。于是仰天一啸,地摧山崩。

后面三人又有惊奇,又自觉合理。陈泰口哨一声,少顷,一只白毛游隼飞来。

传信各处,邀门派高手来。对手擒龙大侠廖自舟,须要协力击杀。自逃亡之日起已经一月半,必要加急加急。对方必过东南镇邪峰,可于栈道上见胜负。

游隼高飞,却被西方来的浓浓黑云压在低空。大风吹起,黑云侵蚀着天空,一点点往东边压进。

“卢清骑过马吗?”林外驿站,擒龙牵着匹黑马。

“没有。”

“想也是。”说着,挟了卢清跨上马,将她护在胸前。“要快走了,往后的路要快了。”

卢清默默然点头,心中不免紧张。擒龙手拉缰绳,一喝,骏马往镇邪峰飞驰去。此处离镇邪峰将近八百里,远远地可以看见云雾缭绕。

花荫城,合和大酒楼。两桌子上摆列珍馐,许多人围着,饮酒寒暄。

“诸君,请静静。”稍高处,白布蒙眼的赫然是陈泰,正拱手行礼。“今我左掣派,侍朝廷多日,地位显贵。却有右皋门,屡立奇功,位在我上。”

桌边众人以为然,有叫骂的,有默默点头的。

“隼书予诸位,请到这花荫城,是为追杀两人,”“一人乃是江湖人都知晓的擒龙大侠廖自舟,一人是忤逆皇帝的孤城刁民,”“此事乃皇帝亲授,如若得成,功业可建,大事好办。”

众人点头,摩拳擦掌。

“请诸君共十六位,杀了那两人,光耀门派!”

众人齐呼,举杯共饮。

擒龙这边,策马赶路三日,少有休息,镇邪峰脚已在眼前。周边往来的商队,携珍宝与辎重,正进出山口。远处看见悬崖高处有大队人马,也是护送商队。镇邪峰纵接南北,有东西两面。东面靠海,坡道平直,西面斜崛,地形复杂。由是栈道有两条,一条出地势低处,一条出地势高处,低处民道,高处官道。民道自西面修筑,山路回环,来往人员复杂,不设关卡。官道从东面取坡面平处,一路贯通,设三处关卡。

官道要文书,擒龙与卢清只能取民道。找家歇脚客栈先住下过夜。彼时八月十七,月满而缺损。浓浓黑云,将压进镇邪峰顶。

“卢清有想过去了南边后,往哪里走吗。”

“没有。跟着师傅走。”

“出了南山口,寻西边路,有众山掩护,往那里去。”

“嗯!”卢清回应,少时便睡去。

独留擒龙一人,更抱紧了剑,坐卧于榻上,一夜无眠。

镇邪峰口,陈泰人马。一人骑虎,尾随八人。

陈泰抚虎颈,便知消息。

“人已经不远,往这民道追,不出十日能追上。”

众人摆弄兵器,摩拳擦掌。

八月二十五日,处暑已过。说这镇邪峰,也是世间无二的奇景。东面向溟海,长梧桐,冬青等常绿树木,终年繁盛。西向内陆,清一色全是枫树,值此秋日,红染满山。更引众文人在此聚集,又有南方学子向北赶春闱过此处,于是文气弥漫,才情熠熠。每年办一次诗会,世上文人无不神往。

又有前人设一文斋,名曰三半斋,映映于枫林之间。文人自发会聚于此,吟诗作赋,论理寻真,世称丹枫文景。

“最是秋风管闲事,红他枫叶白人头。”卢清走在路上,看见远处文斋匾额,油然想起这一句。

“此子非凡,竟能知晓此处典故。”身后突然传来声音,如纤然秋风,谦谦然,潇潇然。

卢清与擒龙,回头看时,却见一书生模样人正缓步走近。白衣缥缈,鹤立出尘。凤眼丹唇,笑眉云鬓。生是男性,却无阳秽。飘然如真仙,忧忧然体弱不禁秋风。

好好看的人。卢清心里思索着时候,那人走近到眼前,先拱手行礼。

“在下赵娴安,北城来此赶诗会,敢问小姐芳名?贵庚几何?”

“十岁。”两字出口,再不多言。

赵娴安眼神微动,再行礼陪笑:“十岁小子,学诗不少,可敬可敬,此番前来可是为了诗会?”

“赶路正急,怕是凉了盛情。”擒龙上前一步,接下话头。

“哦,哦,多有打扰,敬请谅解。”赵娴安只得退却,往后两步。

忽地,周围众人皆惊呼,环看四周时,都抬头往东边天上看。三人也向那边天际看去。

遮天浓云,早掩了镇邪峰上空。夕阳将落,红与黄的光在漫天灰色间穿行。远远地黑点密布,越近越近,是群鸟齐飞。从灰色雾霭间冲进光华阵阵的黄昏中,从众人头上昂扬飞跃,连成一片天幕。

“候鸟南飞时节,也是赶上了。”赵娴安不由得感叹。

卢清哪见过这般场景,疯跑着往候鸟所向,寻高处观看,却只能找到山石一块——便立在石上,勉强与常人一般高,却离鸟群更近一倍,兴奋得不知所以。不知所以时候便唱歌一首:

高峰日将尽,众鸟路向南。

丹枫斜红霞,孤影伴独身。

漫道路难行,乘龙向天际。

可请云中仙,放我过山门?

歌唱间,有萧声伴奏。回看时,是赵娴安。见卢清唱完,收了萧,轻声鼓掌,周围也有几人注目,暗自点头。

“当今人写诗,多明嘲暗讽,如此胸怀直抒,难得难得。”娴安称叹间,自腰间取出小折扇一把。“小友也是有缘,这把小扇送与你吧,别看小气,做工精致。”

卢清摇摇头,看向擒龙,擒龙不言,于是又看向娴安。见此踌躇,娴安不多说,开扇细看,扇面上竟绘着红枫与群鸟。卢清当即沦陷。

卢清接过扇来,又拱手行礼,姿态端正:“来日再见,来日再见。”

见此状,娴安掩面轻笑,又回了礼,擒龙蹙着的眉难得缓和。

另一边,左掣派众追寻多日,如今踪迹已近,却迟迟不敢动手。

“派那八人走的官道,为何还没有消息。”陈泰正奇怪。“本来快马走官道,最多也是三日,最快不过一天一夜,如何将十日没有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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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去信件也石沉大海,难道此中有变?”身旁一人搭话,陈泰脸色阴冷下来。

初进镇邪峰时,陈泰就命十六人分两队,一队随自己追寻踪迹,一队走官道先去拦路。本约定到时候隼信为号,却迟迟等不到消息。光是自己和身旁八人,要杀擒龙大侠绝非易事。

“再等几日,许是受些盘查,多走慢了几天。”陈泰与同党言说间,心里却有了想法。

早几日那八人刚到官道三关之定中关时候。守城将领与一文官看是八人马,遂来盘查。

“早过了北关,也受了盘查,还要在这受气?”八人中领头也不客气,破口大骂。

文武二人忙改口:“各位路途劳顿,特备酒水,先休息再办事也事半功倍。”

“喝酒误事。”八人间讨论起来。“娘们不喝酒,做得成事?”“人误事也,酒不误事。”“行走江湖多少年,误事全怪给酒?”“无事无事,酒有无异常,我自能查验。”七嘴八舌间,簇拥着往关旁小筑里去了。

领头的不愿意喝,从屋子出来找个空地兀自抱怨,那石屋开小洞透气,闷热异常,活像个监狱,这运输要道,小筑里不见一个兵士。忽地感到脊背发凉,一股杀意从旁边直冲过来。恰似野兔被猛虎盯住,战栗着先是一顿,转而撒腿逃跑,却早就不及,身躯被撕成两半。

再说那七人正酒酣于桌前,见领头久久不归,派两人出去找。两人刚出门去,屋里人只听见一声脆响,一声惨叫,外面没了动静。五人警觉,提兵器于手,靠着墙壁听动静。忽然一声爆响,一人旁边石壁被洞穿,伸出两只大手,抓住头,往石壁上一磕,紫的红的全流出来,再一提,石壁碎裂,一撞,冲进来一庞然大物。剩下四人霎时认出来者,嗓子却仿佛不受管教,沙哑着挤不出一个字。一人反应稍快,将欲夺门出,还未踏到门槛,就被大汉赶上拧断脖子。后一人大刀一砍,仿佛撼在城墙上,只留下一条细纹,当时就被大汉一拳击腹,五脏六腑全搅在一起,气息渐失。剩下两人往石洞夺路而逃,那大汉几个跃身,追上一人,提死鸡一样拎起来砸碎一块青石,那人吐出一口污血,断了气。还剩一人慌慌张张在树林间飞跃,却比不上大汉速度,听得虎啸一声,被一拳打出脑花。

“尸首丢山下去吧。”大汉擦擦汗,解了护体的罡气,转头看那文武二人:“若是此处事情败露,我死前也要拉几个人垫背。”说着,眼中寒光难掩。“我与二位的恩情,到此就忘了吧。”说罢,吹哨唤马。

文武两人一时哑口无言,武官敬畏,文官惧怕。武官上前两步,对着擒虎大侠的背影,行礼道别:“恩师保重。”

帮到这里已经是极限了。擒虎握着缰绳,仰望西边浓云笼罩的天空。接下来看你造化了,兄长。如此想着,骑马速速往京都疾驰——接下来还有许多糟心事。

九月一日,陈泰这边,尾随擒龙已经两日,迟迟不得另一边的消息。

再跟下去要被识破了。陈泰暗自担心,动了下手的心思,叫那八人来密谋。

“擒龙大侠乃真高手也,我八人齐上也非敌手。”领头老者沉吟抚须。

“我有暗中一矢,可定胜负。”陈泰眼不可视物,心为箭引。

“那擒龙行走江湖三十余载,一计不足,当留后招。”

“带着那女孩,也是破绽。”

“先活擒之,一箭双雕。”

“可惜那八人音讯全无,这下捉襟见肘。”“强攻不可,只能智取。”“擒龙与那个女孩似乎走得近,若是捉了当人质,可逼死擒龙。”

“擒龙护犊正紧,近则开战。”

“你也说,那不过是犊。”陈泰一字一顿,眼光狠辣。“擒龙不乱,牛犊自乱。”

跟了两天两夜,真有耐心。擒龙揣着剑,身旁跟着卢清。前方一片枫树林,人迹稀少。那就在里面动手吧,不管是你们,还是我。想着,擒龙气势暴涨一瞬,又收敛得静如死水。

秋风萧萧,枫叶回旋,溪流叮咚,曲径通幽。走进枫树林时候,见一老者席地而坐于路旁,靠在青石上。那老者面容枯槁,衣衫褴褛,面前陶碗裂开一个大口,再碰一下怕是要崩碎。

乞讨人一路上都见得不少,每次卢清都从擒龙处取铜板一枚送去。自己是个流浪者,乞丐不过是另一种失乡之人。是抚慰他人,也是一点点修复自己破碎的心。

这次不例外,卢清马上被吸引了注意,小跑着前去。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选的好地方。擒龙所想,超乎疑心,已经几乎是一种断然。

“啊,孩子,来看枫树?”

“嗯!”

卢清走近时,老者先搭话,才看见眼前之人双腿全断,身躯瘦弱如柴。脸上却堆满和蔼的笑,好像灵魂超然于身躯。

见此状,擒龙拔出的剑悄悄收了回去。

“一年前,这山中遇到匪徒,杀我子孙,夺我财务,打断老朽的腿。老朽也是迫不得已,来这边求些活命钱。”

“啊,我也是一个人,老爷爷,你家在哪里。”卢清眼中全是同情。自己好歹能吃能跑,眼前的老者失去的比自己更多。

“哪里有家,一个人苟活地方也算家?”

此言一出,卢清说不出话来,低头沉思。

“孩子,老朽这有一个风车,能换一个铜板吗?”

女孩恳求地看着擒龙。擒龙抛一个在她手里,女孩再缓缓放进陶碗。

老者拔起旁边的白色风车,单手支撑着往卢清挪动。风车在微微秋风中时静时动,纯白而崭新。卢清上前去接,先到的却是擒龙的手。

卢清看不见的是,此时身后的擒龙眼中寒光闪烁,盯着那老者掩藏在白眉下的眼。那老者却眯着眼睛,宛如一种挑衅。擒龙没接风车,风车是安全的,转而抓住的是老者晾衣杆一样的手腕。

腿刚断不久,服了毒药,全是装的。刚闪过这样念头,那老者正要张开嘴,口含暗器,直指卢清。四周风吹草动,秋风忽猎猎,卢清接过风车,风车簌簌地转起来。擒龙眼光一狠,霎时间拔剑斩下老者头颅。

头颅面目可怖,落在地上滚了几圈,大张着嘴,死死盯着这边。被砍断的脖颈开始喷出鲜血,溅到擒龙身上,溅到卢清脸上。卢清木木地扭头看了看不远处瞪着眼睛的头颅,颤抖着身体,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又扭头来只是盯着擒龙,那副可怕的表情擒龙从未见过。

“卢清……”

那双小手死死攥着风车,惨白的风车一点点被猩红侵蚀,在秋风的鼓动下回旋,像漫天的枫叶——漫天枫叶是血海,风车是血海里随波逐流的叶。卢清口中开始含混不清地呜咽,右手抓着风车,像只残身的老鼠,战栗着在地上爬行。擒龙要伸手去抓,一根暗处急速飞来的箭矢却打断了他,四周跳出七个人来。

那七人围上来,一人双手持大斧,一人双刀,一人双钺,一人手中锁链舞动,一人按剑,最后面躲着两人身形藏在斗篷下。

“卢清!”卢清只顾着逃避,慌不择路直往那拿斧的壮汉脚下撞。

一息之间,擒龙瞬身到壮汉前,挥剑斩首。也不恋战,正想抓了卢清走,却被锁链捆住左腿,出剑斩断时,又有两人缠上来。壮汉喷洒的鲜血再次溅到卢清脸上——她挤出一声惨叫,爬行几步站起身,踉踉跄跄消失在树林里。

冲上来那两人一人双刀,一人双钺,步伐灵巧,妄图找寻擒龙破绽,却在招架之间,先有疏漏,双钺被震于地,反应不及被震下右臂。大侠又是一招兔起鹤落,闪出三道剑光,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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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双刀只招架两下,就震得全身失力,被第三下分成两半。

擒龙转头看时却闻见空气中弥漫着火药味,当下便警觉。

暗处一人口中吐火,引爆火药。那时候便是火光迸溅,爆鸣乍起,停歇时候,烟尘四起,灰霾弥漫,枫树燃烧。擒龙毫发无损,立在火树之顶。树枝阴影里伸出一支铁钩来,却被擒龙一击击碎,那人仓皇后退时候,掉下树去,擒龙跃下,剑锋索命,好在被铁链拉住右手一缓,只刺中左肩。同党拿剑来拼,正要落败时,一发暗箭救场,活着四人赶忙拉开距离。

陈泰从四人后骑着巨虎过来,提着卢清,往地上一丢。卢清面容凄惨,额头流着鲜血,昏死过去。寒光闪烁的剑抵在卢清脖子上。乌云压过来,风暴与雷电正在酝酿。

青电一闪,擒龙知大事不妙。

“师傅在这世上,遇到过很多人吧。”

“走了三十多年,记住的少。记住了,活着的,更少。”

“晓绮姐姐算一个?”

“算一个,记一辈子的,活着的。”

“还有呢?”

“我弟弟,廖世华。”

“还有呢?”

“人太多,一时不知道怎么想。”

卢清轻咬手指思考:“人很少?又很多?”

“你有一条路的,路上的人都记得,没那么几个,回头看时候,却又觉得全是人,热闹得不知道从谁说起。”

“那师傅是一个,绮姐姐是一个,娘是一个,爹是一个,黎奶奶,许爷爷……”想着想着,越想越多,越想越多,却全都记得。“哦,确实是又多,又少的感觉呢。”“嘿嘿,我才十岁。”卢清摸着后脑勺,笑嘻嘻看着擒龙。

“遇到的有好人,有坏人,有的或许没那么好,也许没那么坏,人都很复杂。”

“师傅是个好人。”

“不一定,我杀了很多人。”

“卢清是个好人?”

“现在还是。”

“以后呢?”

“以后的事没人知道。”

“嗯……”卢清再次陷入沉思,她不懂,也很难懂。

“你只需要记住一件事。”

“嗯?”卢清翘首等待着那个终极答案。

“自己去看,自己去感。”

卢清听完,更迷茫了。

“你可怜着的乞丐,有一天可能坑害你。你一直相信的朋友,有一天可能背叛你。你坚守的信念,有一天会发觉不合时宜。”

“那时候怎么办?”

“坑害你,不能改变你的善良,背叛你,不能阻止你相信他人,信念崩塌,不能摧毁你的意志。”“你永远是你自己,永远用自己的眼睛看世人,用自己的身体感受世界。”

“这样的话,最后的我还是好人吗?”

“报仇要杀很多人。”

“我会是坏人吗?”

“你是好人,到最后也是。”

天空下起雨来,乌云向东蠕行近两月,终于有雨水滴落,渐渐地,珍珠连成线,从高空冲进泥土。黑云翻滚,电闪雷鸣,如神龙游于深潭。

擒龙抬头看天。多年练功凭龙威,在这雷雨天里,若能取电光一闪,或许能以极限一击,当面抢下卢清。

“杀我两个兄弟,断你一只手吧。”陈泰驱虎向前,解下脸上白布。

“她死了,你们全都要死。”

“你不动手,她替你还。”说话间,剑锋抵在卢清右臂,划出血来,落在地上。

机会马上就到。不敢多延时,擒龙自挥剑断左臂,霎时间热血喷洒,勉强站住,冷冷盯着陈泰。右手剑却握得更紧,暗自蓄力。

“阁下真英雄也,若非受命追杀,当把酒话江湖。”

空中的云越压越低,青电酝酿,龙吟回响。

“阁下自刎留个威严吧。”

猛然间天空一白,更随隆隆巨响并至。众人眼不能见,耳不能听,巨虎也被震得惊慌。

“不好!”众人刚想着时候,一道青电闪过来,瞬间削断那拿剑的手。等回过神来,女孩和擒龙都随这一闪消失不见。

陈泰脸色难看:“那擒龙断了左臂,还如此发力,必死。只剩个女孩不足为虑。”说着,回头看同伴。来时候八人,一人自愿牺牲,交手未几合折了两人,还有一人重伤后火药炸死,一人受轻伤。更有另一边八人踪迹全无。

“若是擒龙有同党。”陈泰思索间,只能想到那个人。脸色更难看了。

“朝廷派人盯住擒虎,不可能出现在此。”

“你们三人去官道调查此事。”

“帮主你呢?”

陈泰唤来游隼,雷雨天游隼只能飞在低空,速度缓慢。好一场雨。陈泰咬牙切齿,怒从心起。

“我掣派的南方势力,只能先叫来一用了。”“你们三人送他俩去医治,然后去官道调查。”

“领命。”说罢,扶起重伤的人,迅速消失在枫树林中。

虎不现身,虎威犹存。考虑到擒虎也在的可能性,陈泰不敢再深追,只能等待支援。

卢清醒来时候已经在马上,马匹疾驰,上下颠簸。额头的鲜血被雨水冲净。她仍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死人头的阴影还在脑中挥之不去。

“师傅?”卢清回头看时候,却是一副惨状。

擒龙砍断的左臂血流不止,染红了整身青蓝布衣,脸色苍白,眼神飘忽。

“师傅!”卢清见了,眼泪夺眶而出。“血在流,血在流。”

“我知道。”

卢清慌慌张张从身上衣服撕下几绺布条,要止血时候,发觉全是徒劳。

“我害了你吗?是我害了你。”泪水混着雨水,簌簌往下流。

“你不会害人的。”

“都怪我,我太害怕了,我太任性,我太笨,我太懦弱,我太……”

擒龙伸手捂住卢清的嘴,缓缓将她的脸转向前方,前方道路逐渐宽敞,山门将近,出路已至。

“往那边走,别回头,走到路尽处,走到山穷水尽时。”说着,掏出那块翡翠牌子,颜色暗淡,绺裂处雕龙,悄悄塞进包裹里。“别回头,抓紧缰绳,别回头。”

卢清照做,紧紧攥着缰绳,紧紧盯着前方。

“驾!”擒龙一喝,骏马狂奔。身后夕阳,前路光影斑驳,明暗交替。“往前走,走到路尽处,走到山穷水尽时。”擒龙反复言说,声音越来越微弱,最后变成喃喃细语。

雨下得越来越大,只听见九霄天中一声龙吟,浓浓云幕被夕阳撕开一道口,天光引路——送故人还乡。

卢清握着缰绳,马忽然跑得更快一些,看着枫树渐渐从眼前消失,乌云在后面追着,乌云也追不上她。

从镇邪峰的山门,走到月出之时,走进漫无边际的黑夜里,天上没有一颗星星。越过山岳,跨过溪流,逆着江水湍急,风和雨打在脸上。

走到破晓之时,朝霞烂漫,海棠垂着头娇笑,明石色菊花静静吮吸露珠,桂花浓香绝尘,跟不上骏马飞驰。

走进无名的小镇,走进蜿蜒的大路,走过宁静的湖泊,走过芳华遍地的小径。走到路尽处,走到山穷水尽时。从昨天的夜,走进今天的夜,乌云被远远甩在身后,万事万物被甩在身后。骏马终于力竭,跪在地上,不久断气。

良久,卢清从地上爬起,月牙挣扎着露出脸,天空被浓云割据,支离破碎。

女孩环看四周,天地广大,唯她一人而已。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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