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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格安握住了夏洛特冰凉的小手，深吸一口气，平复下内心稍显暴躁的情绪。

着急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框架内的问题，要用框架内的手段解决，即使对方是人渣也一样。

“那个叫做丽莎贝尔的女孩在什么地方？”

“阁楼。”施密特转转右手无名指上刻着“犹太六芒星”的金戒指，饶有兴趣地盯着卢格安：“你想做什么？海因里希家的小鬼？”

“既然克莱因先生不想给那孩子帮助，那就由我来带她去看病。”

身旁的夏洛特听到卢格安这话，眼睛微微睁大，好像溺水的人看到了绳索一般，看向卢格安的视线充满了感激。

“哦？”面对卢格安的要求，施密特略显诧异：“你知不知道西班牙流感是没有治愈手段的？”

“当然知道。”卢格安点点头：“但如果仅仅因为如此，而轻易放弃了一条鲜活的生命，那样和畜生有什么分别？”

面对卢格安毫不掩饰的讽刺，施密特没有丝毫动怒，只是微笑着耸耸肩。

“如果你执意如此，那就带她走吧，不过……”施密特话风一转，绕有深意地盯着卢格安的眼睛：“如果因为你的失误，而让疾病在慕尼黑爆发的话……”

“不劳您费心，克莱因先生。”

卢格安毫不畏惧地回视着施密特的眼睛：“丽莎贝尔会得到全慕尼黑最好的医疗救治，而不是蜷缩在阁楼上等死。”

说实在的，听到施密特如此轻松地答应了他的要求，卢格安心里当真是松了一口气。

商人是一群怎样的生物，没有人比卢格安给更清楚了。

这帮人就是一群吸血鬼，就算是一枚损坏的帝国马克，也会仅仅攥在手中，等待以后在某种场合兑换它的价值。

原本卢格安还绞尽脑汁，准备一场唇枪舌战，将丽莎贝尔从这虎狼之窝里救出来。虽然卢格安到现在也不知道如何去治愈那个未曾谋面的孩子，但他知道，无论如何也要比彻底放弃更有希望。

好在，施密特·克莱因很痛快地答应了。

不只卢格安没想到，夏洛特也没有想到。

巨大惊喜下的女孩猛地起身。

“我去看看丽莎！”

留下这句话后，夏洛特便提着裙角心急如焚地跑向阁楼。

正当卢格安以为事情已经过去，起身准备和夏洛特一起去看望她妹妹的时候，施密特却突然开口制止了他的动作。

“正好夏洛特不在，我们终于可以好好聊聊了，海因里希先生。”

“聊聊？”

有什么好聊的？

卢格安迷茫地看着沙发对面的络腮胡男人，下意识地问道：“怎么？克莱因先生想与我共度良宵吗？虽然您是位很好的先生，但我终究更喜欢女性一点。所以，对不起。”

“？？？”

卢格安那极度跳脱的思路让施密特嘴角抽搐两下。

看着卢格安那不死作伪的迷茫表情，施密特长叹一声：“我以为你会比我想象得更聪明一点。”

“什么意思？”卢格安皱起眉头。

“你们海因里希家当我是傻子吗？”施密特冷笑一声：“丹麦嘉士伯，还需要我说什么吗？海因里希先生？”

施密特最后这声“海因里希先生”语气极重，仿佛在宣泄他的不满，听得卢格安心里咯噔一声。

虽然不懂商业，但卢格安好歹清楚：“出尔反尔”绝对是一种不地道的行为，不论是在商场上，还是在生活中。

莫里兹为了实现自己的野心而接触国外资本的行为本身没有问题，但这却损害了莫里兹家族的利益。

商人都是吸血鬼，什么家族联姻、秦晋之好都是虚的，只有闪闪发亮的帝国马克才是真理！

卢格安眼神一阵变幻，慢慢坐回了沙发上，点上一根香烟，心中反复盘算着施密特找自己说这番话的目的。

而施密特也没有继续逼问，而是“绅士”地保持沉默，给卢格安留足思考的时间。

这不是因为施密特良心发现，而是在他看来，卢格安的城府不过如此，比他那个大哥要差远了！就算让他思考一晚上，也照样不是他的对手。

沉默了许久，卢格安将燃尽的烟蒂掐灭在桌面上纯金的烟灰缸中。

“所以你想说什么？”

仿佛对卢格安的询问很“失望”一般，施密特撇撇嘴，不再绕圈子，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目的：“丽莎贝尔你可以带走，那个废物已经没什么用了，但是相对的，夏洛特留下。”

好像在谈论一件商品一样，施密特简单两句话便决定了两个人的命运。

卢格安的脸色当即沉了下来，眼神变得极其危险，整个人锋芒毕露，好像一头择人而噬的猛兽。

“你明白你在说什么吗？克莱因？”

这次卢格安连敬词“先生”都懒得说了，因为施密特触碰到了他的“逆鳞”。

“我当然明白，海因里希先生。”施密特好整以暇地靠在沙发上，完全不在乎卢格安杀人般的眼神：“既然海因里希家可以出尔反尔，那我们也没道理遵守诺言，不是吗？”

卢格安阴沉着脸，咬牙切齿道：“夏洛特是我未婚妻，她以后要姓海因里希的。”

“夏洛特确实是个漂亮的女孩，但正因为如此，她才可以卖个好价钱。”施密特毫无心理压力地微笑着，仿佛一只披着人皮的恶魔。

这nm是人能说出来的话？

卢格安怒火中烧，长在红旗下的他对于施密特这种毫无人性的行为无法容忍！

沙发对面，施密特看着卢格安缓缓伸进怀中的右手，不屑地嗤笑一声，丝毫不嫌事大地火上浇油道：“怎么，海因里希先生？急了？那你大可以让警察来抓我嘛！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

施密特用卢格安刚才说过的话回敬他，语气中多为揶揄与嘲讽。

但出乎施密特意料的，卢格安却诡异地平静下来。

“杀人”不是解决问题的渠道，“杀人诛心”才是。

卢格安将握住枪把的手缓缓松开，平静地重新点上根烟：“你想要什么？”

听到卢格安的提问，施密特嘴角勾起一抹“不出意料“的微笑，耸耸肩道：“谁知道呢？我现在还没想好，或许以后就能想起来了。”

卢格安点点头，他明白施密特的意思了，他这是在“诛心”。但卢格安也清楚，他此刻必须要冷静下来，因为他根本玩不过这个混迹商场数十载的老油条。

卢格安站起身来，面无表情地盯着施密特的眼睛。

“那你就想个清楚。不过在你想明白之前，我劝你最好不要让夏洛特做什么不好的事情，否则……“

说到这，卢格安眼神中闪过一抹寒芒，让人不寒而栗。

“放心吧，海因里希先生。”施密特摇晃着红酒杯，满含深意地微笑着：“我相信那一天不会遥远。”

卢格安点点头，拂袖离开。

走出会议厅，正好迎面走来了两个互相搀扶的女孩。

一个是熟悉的夏洛特，另一个同样留着深咖色长发，眉眼间与夏洛特有着七八分相似，却带着布制大口罩的女孩，应该就是夏洛特的亲妹妹——丽莎贝尔·克莱因了。

夏洛特搀扶着这个脸色苍白，额头满是细汗的女孩，焦急地对卢格安说道：“卢格安，丽莎的病情已经不能再耽误了，她烧得很严重，我们需要阿司匹林和抗生素！”

说话间，丽莎贝尔猛得咳嗽几声，整个人好像脱力一般向前倒去。

好在卢格安手疾眼快，将丽莎贝尔稳稳地接在怀里。

“好了，夏洛特，你妹妹就交给我吧。”卢格安轻轻将丽莎贝尔拦腰抱起，对夏洛特点点头：“相信我，她不会有事的。”

“你在说什么呢！”夏洛特面露焦急看着卢格安：“我当然也要一起去啊！”

“夏洛特！”

施密特威严的声音突然在夏洛特身后响起，吓得女孩一哆嗦。

“你留在商行，以后没有我允许，不准外出！”

听着施密特命令式的语气，夏洛特愣了愣，微微睁大眼睛，转头求助似的看向卢格安。

面对女孩水灵灵的大眼睛，卢格安抿了抿嘴，深吸一口气，强忍下心中的不舍。

“我以后会来接你的，夏洛特，一定会来接你的，一定……”

同样的话，卢格安重复了三遍……

正当卢格安还想说第四遍的时候，一根冰凉的芊芊细指抵在了他的嘴唇上。

“我相信你一定回来接我的，卢格安。”夏洛特灿然一笑，好像在风中摇曳的雪莲花，花瓣在高耸的悬崖上飞舞，美丽却又凄然。

一滴花露滴落在地毯上。

“这是我们的约定，不是吗？”女孩轻轻问道。

夜晚的慕尼黑灯火辉煌，黑色的奔驰车在街道上一路狂飙。

卢格安面无表情地握着方向盘，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隐隐作痛，但这却无法让他心口的疼痛缓解半分。

副驾驶上，一个因高烧而昏迷过去的深咖色女孩靠在椅背上，虽然张得相似，但却不是那个熟悉的人。

夏洛特，我一定会救你出来的！

再一次的，卢格安在心中起誓，那对誓言的忠诚，完全不亚于他对牛顿力学的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