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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八月，草木还算青葱。雁过枝头，落下零星黄叶。洛阳城外的花已经不多见了，路边草木仅剩些未熟的果子和半黄的叶子。官道上一路烟尘，马踏枯草。

有人风尘仆仆走在洛阳城外官道上，身后只一把长剑，面无表情，走得极快。远远瞧上去，是位戴着斗笠的少年。

洛阳城外旅人极多，有的负箧曳屣，有的拖家带口，笑骂声不断。太平盛世，河清海晏，人人都恣意许多。可少年却似乎是遇上了麻烦事一般，瞧着有些沉重。

城外风大，少年裹紧了一身灰衣，细碎的风沙在身上拍打，并不那么舒服。少年口干舌燥，趁着风起摘下斗笠。蓬松而杂乱的头发下，半掩着一张俊俏的脸，令人奇怪的是，这张脸没有丝毫岁月的痕迹。少年将腰间斜挂着的水囊取下喝了一大口，然后倒了一点水在手上。先是搓了搓手，又拍了点水到脸上。少年的表情顿时放松下来，连重新戴好斗笠的动作都似乎轻松了一点。

整理好之后，少年走进城洞。城洞宽广并不拥挤，他从衣间摸出一张微微发黄的官碟，递给守城士兵。

士兵捻着陈旧的官碟，又上下打量了一番来者，疑惑地问：“你从含谷来？”

少年似乎料定了会有人对这个地点有疑问，他不紧不慢地说：“含谷虽偏，但确有人烟，不知有何不妥？”

士兵又反复看了几遍官碟，说：“含谷那地方现在一片荒漠，不好生活啊，年轻人，不容易。”既然这官碟上的印信没有假，那士兵也不好多盘问。他多瞅了两眼少年，见他一身几乎发白的灰布衣，也是个穷酸命，便也不多为难他。士兵将官碟还给少年后，又感慨了两句生活不易，招了招手放行了。

少年收好官碟，深吸一口气，缓缓走进洛阳城。

洛阳城地方百里，是名副其实的东都大城。城内熙熙攘攘，贩夫走卒，往来商贸者络绎不绝。房屋院墙，鳞次栉比。

少年站在洛阳城主干道上向城内望去，洛阳繁华，有高楼遥立，满是人间烟火气。就这样一人一剑走在大街上，听叫卖声此起彼伏。少年嘴角轻轻勾起，眼眸明亮。

穿过无数迎风飘荡的纸灯和各色鲜活流动的人们，少年来到了高楼前。高楼挺拔秀丽，木柱红漆。楼顶八檐吊角，遥指八方，最高层上书“缥碧阁”三字，与一众低矮的小院相比，可谓鹤立鸡群。更妙的是有一圈清流绕阁，立汉白玉栏，栏下水波不兴，白云影影绰绰。这便是少年此来洛阳的目的地，洛阳第一高楼——缥碧阁。

此时尚早，要想进阁还得等上一个时辰。少年环绕一周，最终在白石茶馆前驻足。

“缥碧，白石？”少年会心一笑，当即走进茶馆。

洛阳晨间清闲难得，因此在这个时候有空在茶馆喝茶的，除了些极爱附庸风雅的纨绔，便是慕名前往缥碧阁的客人。这样想来白石茶馆受缥碧阁之利不少，又或者“缥碧”，“白石”本就是一家。

少年虽未来过洛阳，却也久闻缥碧阁之名。他走进茶馆，找了个靠近后门的角落位置坐下。刚将斗笠摘下就有小二凑上来问：“客官，哟还是位侠士，要喝点什么？本店有上好的白牡丹和毛尖。”

少年将斗笠放在桌上，说：“白牡丹不要，可有蓝牡丹？”

小二听到“蓝牡丹”三字时，顿时神情古怪。他将搭在肩上的毛巾捏在手心里，上下打量了一番少年，最后将视线落在少年身后的剑上。

少年见他犹疑，微笑问道：“你要看看这把剑吗？”

小二连忙说：“不敢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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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你跟我来便是。”

少年把斗笠拿上，随小二走进茶馆的后院。后院杂物颇多，茶叶架层层垒起，淡淡的茶香四溢。小二挪开角落里的一个茶架，将地上木板揭起，一条密道出现。

少年警惕地问：“这是？”

“从此下去便能到缥碧阁，主人在殿里等你。”

小二满头大汗，低着头向少年解释。他原以为要等的人该是位老者，最起码也是个中年人，可眼前这位少年似乎年纪极轻便登上了那个位置，不得不令人恐惧。小二偷偷撇了少年一眼，斗笠下的面容干净舒服，当是位脾气和善的主。只是这少年有些不经意间的眼神深若寒潭，即便是先前的微笑也没有几分温度。

小二侍立在侧，他听见那少年脆声声地说了个好字，然后沿着台阶走下了密道。可直到前院的掌柜喊道：“小二呢？给这位客官上茶！”，小二才缓过劲来，跟往常一样跑前跑后。只听这帘子一声扯呼，小二吆喝道：“茶来嘞！”

少年在密道中行走，没有呼吸声，没有碎石的摩擦声，只有静谧与黑暗。少年屏住呼吸，急速在密道中穿行，可惜并不如少年所想的那样有什么机关。当看到前方飘摇着一星半点的烛火时，少年将斗笠摘下，大感失望，嘟囔了一句：“无趣。”

进洛阳至此，没有任何试探，没有任何机关。少年看了看手上拿着的剑，心想：竟无用武之地。随后大步走向前方。

烛火飘摇之地是一方大殿，大殿居中坐着一人。那人的面貌看不真切，但约莫是名女子，一身红衣，夹有金丝，在烛火下煌然若流光。少年就站在门口，直到殿中人先开口道：“山有木兮木有枝。”

少年答道：“轻舟已过万重山。”这是早就商量好的暗语，不过少年却一直不解其意。不过少年答完之后，殿中耳房洞开，几位美姬缓缓走出。红袖挽灯，殿内霎时明亮，少年这才得见大殿全貌。

整个大殿成正圆，壁上皆雕梁画栋。沿着墙壁设了一圈茶案座椅，每个座椅后都对应着一扇门，共五扇。眼下灯火通明，正是一名女子坐在殿中，满服红装，极尽妩媚。

女子右手扶椅，轻轻站起，然后婷婷地走下座椅。一步，两步，声声回响，震慑人心。直到少年身前，这女子眉头一皱，疑惑道：“何至于此？若不是你拿着这把剑，我该如何认你？”

少年先是一愣，然后意识到自己浑身上下，除了左手的剑略上得了台面，其他的寒酸至极。头上挂着根木簪子，右手拎着个破斗笠，一身灰布衣，踩着脏布鞋。与眼前这位金贵的女子相比，简直天壤之别。少年理了理杂乱的头发，说：“本来出来就没穿什么好的，在城外还遇到些麻烦。”

“麻烦？什么麻烦能把渡海城城主拦住了？”女子听到麻烦二字，抿嘴轻笑。

“过两日你便知道了。”少年一脸无奈，摆摆手说：“还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女子又严肃起来，竟是端庄见礼道：“阴阳府代阴阳司命林葵玉，见过城主。“

少年心中惊讶，没想到眼前这位年轻的女子就是代阴阳司命，连忙说：“司命客气，在下渡海城城主离陌，有劳相迎。”

离陌从渡海城出来到人间，本以为兼管人间和鬼域的阴阳府最多派一个将领前来，没想到竟是代阴阳司命亲至。可别看不起代阴阳司命，听说真正的阴阳司命深入简出，常居阴阳府，鲜露真容。如今把握阴阳府实权的，便是明面上的代阴阳司命。

“我可受不起，司命什么的不过是代职，挂名入世而已，与我家大人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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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十万八千里。”林葵玉大概是觉得不能继续这么说客套话下去，紧接着说：“正事要紧，你先随我来。”

离陌四下扫了一眼，然后揣着斗笠跟上林葵玉。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主座后的门。

林葵玉走在前，红裳委地，上绣曼珠沙华，一路而去，似彼岸花朵朵开。离陌跟在后面，又将斗笠戴在了头上，右手打着刚才袖子里摸出来的火折子，左手紧握着剑鞘，面无表情。

行至半路，林葵玉回头对离陌道：“平日里不曾点过烛火，城主慢行。”

离陌原是一直瞧着林葵玉的背影，听她突然开口，也只是怔怔的应了一句。然后晃了晃右手的火折子，表示自己没事。

甬道深长，将至尽头。尽头处有一扇门，门身漆黑，铆钉森森，上面绘了一个鬼面。

林葵玉先是在门前停顿了一会，似乎在小声说着什么。说了两句后似乎不甚耐烦，然后一挥袖门自动开了。林葵玉先走进门后漆黑的房间，离陌紧随其后。不过路过门口时，离陌看清了那个鬼面，竟还把离陌吓了一跳。

那哪是画上去的鬼面图，竟是真的一个守门小鬼。这鬼面青面獠牙，鼻甲穿过铜环，一嘴利齿。不过已经死了，只留一个破掉的皮囊塞在门上，嘴中还流下青绿色的液体。想来林葵玉刚才开门的方式，非比寻常。

待离陌完全走进密室后，身后之门突然关上。离陌打着火折子，看不见葵玉在哪，只能知道这密室里存放着大量书简，书架层层如海。一息之间，离陌迅速灭掉火折子，心想：“这阴阳府的人古古怪怪，入城后既不动手，现在又是唱得哪一出？难道得先见了面，给了面子，再把脸面撕破？”

离陌右手将剑缓缓拔出，警惕着四周。却突然听到林葵玉的声音似乎从极远处传来，她说：“城主放心。”

这声音至柔至媚，穿透了整个密室。层层回响之后，离陌发现周围出现了一些变化。

书自有芳，生蓝色彼岸。有无数蓝色彼岸从堆积的书册中飞出来，似流光般翩然起舞，然后渐渐落于书架上，触之生根，辉映这一方密室。离陌在门口向一侧书架望去，竟是望不到尽头，只见一条蓝色流光直贯到底，扑朔迷离。

空气逐渐由浑浊变得澄澈透明，离陌向前看去，葵玉正回过头对他笑。在一片蓝莹氤氲之中，葵玉眼眸清亮，恍若琉璃，仅是回头驻足，便倾国倾城。

离陌不敢放心，可身体却不听使唤，他握剑的手渐渐放松，眼神逐渐迷离。无声寂静，整个密室里连呼吸声都变得微弱，只有离陌向前走去的脚步声。蹬~蹬~蹬~

不多时，离陌身似傀儡，踏过无数荧光，离林葵玉仅有一步之遥。林葵玉将身子转过来，完全面对着离陌，此时脸上笑容，满是得意与讥讽。

原来渡海城城主也不绕不过“贪图美色”这四个大字，如此意志，又如何与阴阳府长久合作？不如乖乖做我的裙下之臣，或者送给司命大人取笑。她可不在乎是否会因此得罪渡海城，渡海城式微，要不然也不会和阴阳府合作。

想到这些，葵玉不禁又有些可怜离陌。堂堂城主，竟落得如此下场。

突然，林葵玉瞳孔急剧收缩。她看到眼前这位年轻人在离她还有一步之遥时，精神陡然一变，下一时，冰冷的剑刃便挨上她雪白的肌肤。林葵玉看着他杂乱头发下俊美的脸，惨然一笑。因为这年轻人分明目光坚毅，眼神清澈。

“城主见谅，如此，我们的合作才算真正定下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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