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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容许我将时间稍略将拨回王妈妈和说书先生到来的一炷香前，这时候，圆胡台上的舞蹈已经来到了愈演愈烈的地步。

四个浅露蛮腰的女子在圆胡台上争奇斗艳，几卷水云袖甩漾起来也是飘飘欲仙。时而有人一跃，如嫦娥一样莲步追月；时而有人飞旋，恰似瑶池仕女花洒人间；委实看得满客堂的男人都挪不动眼，也就只有两位女子的心思分毫不在她们的身姿上面！

女子携手逛青楼，在大荒虽算不得是头一遭，倒也委实新鲜。当中一个身着鹅黄色的无缘裙，有着不亚任何女子的俏美容颜，只消再稍略长开些，即可令世间都惊艳；另一女子则是清丽冷脸，朴实无华的紧束打扮，把她健康紧实的飒爽身姿无遗尽显。事实上，许多贼兮兮的眼光都似有意、若无意地往二女身上瞥，倒非是未察觉，只是不在意！

自然是有段时间不曾见的颜子涵和祈风。

刻下的颜子涵岂非正拧着一张脸，弯眉蹙着，鼻尖皱着，唇珠噘着，狠狠地批斗道：“该死的坏东西！”

忽而蹦出这么一句，当然教祈风不甚解：“骂谁呢？”

颜子涵鼻息哼了哼气，道：“哼，自然是骂那个不要脸的死鱼眼！”

祈风道：“李拓？”

这名字还是她由王洁青口中听说了。当时，那位冰冷的女子无疑在用最残酷的口吻在说：李拓，你究竟来这里做什么？

随后她从那双本来就无甚光采的眼里看到了凄绝。虽然她打一开始就对李拓的观感不算太好——毕竟他和另一个书生是被颜子涵随随便便由路边拉来的——但在那一刻，她也有些于心不忍。

颜子涵用力点点头。

祈风挑起眉头，问道：“他怎么了？”

颜子涵气愤道：“枉我一开始还当他是个好男人，他倒好，才从王家离开，转眼就奔着青楼来了。”

于是就连祈风也要为那个倒霉的男人说话了：“我们不是看着他晕倒，然后被毛驴驮来的么？”

颜子涵道：“哪又怎样！”她兀自气恼且理直气壮：“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不是不知道。更何况，在好色的这件事情上，你难道觉得他还不过一头毛驴么？连驴子都这么……”

她又想起了毛驴跳上圆胡台时是如何色眯眯地往舞女们身上靠。

她恨道：“……那个了，可想而知他是怎样！况且他已经在那位花魁的房间里呆足一个时辰了，谁知道他在里面干么？说不定是在鱼水之欢的享受吧。”

……

“阿嚏”。

李拓挺起腰身，重重地打了个喷嚏，接着又立刻醉趴了下去。桌子上的酒坛已倒了六七瓶，分明受了伤，还喝得那么急。

在一旁看小书痴迷的尚乔伶这才缓过神来，一边惊异于对方竟能醉着打喷嚏，一边也为自己无心劝他少喝些而觉得愧责，于是脱下了那条轻纱裹肩，幽幽盖在了李拓的身边。

……

祈风幽幽叹了口气，道：“反正我不是很理解你干么总对他那么纠结。难道，你同他对上了眼？”

颜子涵简直是打心底地拒绝：“呸呸呸……”甚至还在地板上跺了几脚，然后道：“你当本小姐瞎了眼啊，他长得还没有那个徐相公一半好看，虽说比那个绣花枕头稍略历害，但我怎么可能喜欢呀。”

所以祈风才更不明白：“那是为何啊？”

这个问题让颜子涵也不免要思忖起来，顺着回忆，她悠悠道：“一开始只是好奇罢了，毕竟他是眼睁睁在我面前像鸟儿一样飞起来的……后来么，则全是意外，谁知道你和他有什么孽缘，居然在短短时间内就偶遇了三遍。”

祈风才不认同：“谁和他有孽缘了，分明是你招惹来。”

反驳过后，她又总觉得哪里有些古怪，只是那点古怪如水墨般一时在整片空白思绪里泼洒不开，然后朦朦胧胧地听颜子涵接着道：“谁招惹他了，人家好心好意给他做吃的，他居然当真我的面扭头跑开，脸上的模样简直就跟见着了妖精一般。”

这妮子可记仇得紧。

祈风突地眉窝一凛，准确捕捉到了古怪，白眼向颜子涵瞥去，道：“等一会儿，在我的印象里，今天才是和他的第二次见面，第一次在浮石城的岸港前。可你为什么却说与他‘偶遇了三遍’？”

颜子涵抿紧了牙关，一双桃花眼忽闪忽闪，随后装模作样的大悟恍然，伸手掩着嘴，惊呼道：“哎呀，是么！原来今天只是第二次见面啊。哈哈，哈哈，看来是人家记错了。嗯——连这点小事你也要拆穿呀，讨厌——”说完，她还撒娇扭捏地推搡了一把对方的肩，企图蒙混过关。

从小就和她长在一块的祈风如何会看不明白，本就冷冽的面容古板了起来，居然语带威胁，道：“我劝你还是把事情交代个明明白白。”

颜子涵扁起嘴，轻揉着对方的手腕：“阿风，都翻遍了。”

可祈风翻的却只有白眼。

颜子涵是堵着气投降的：“好吧好吧，在池塘边的草房，我还和他见过一面。”

祈风道：“被勾子闯了门的那一夜？”

颜子涵点了点脑袋。

祈风至今想来仍是心有余悸，冷道：“看你下次还敢不敢随便进入路途边的房舍里。如此说来，是他救的你？”

颜子涵心不甘情不愿地道：“算是吧。”

祈风不禁迟疑，道：“那你现在何以对他讨厌得紧？”

颜子涵想起了在他面前袒露出的春桃一片，连忙遮捂住胸脯，红着脸道：“我的牺牲也很大好吧，可他却没有杀了那些人，我自然恨死他了。”

她气鼓鼓地跺了跺脚，恨恨地总结道：“男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就是这番总结传到了铁牙汉的耳朵里，他突然转过脸庞，露出胸膛，一把勾搭在颜子涵的肩上，露出两颗门牙，邪笑道：“男人也是有好东西的，不若二位找间房，俺露出来给你们看一下？”

颜子涵与祈风顾望了眼，初时也不挣扎，对他嫣嫣一笑，莺声道：“把手放开好不好？”

只要有祈风在身旁，她的胆子向来很大。

铁牙汉叹道：“只有傻子才会说好。”

颜子涵叹了口气：“有时候人傻，岂非也是种命好。”

紧接着祈风突然出招，一只手陡然间就捏在了铁牙汉的手腕上，将其右手一撅，疼得他连连向后退跌。

铁牙汉愤怒不已，就要拔刀，王妈妈来得及时，双手缠住了他。

王妈妈在其中打圆场，道：“都是误会，何必这么气恼。”

铁牙汉依旧不依不饶，冷冷道：“误会？天南地北的窑子俺也逛过不少，还是头一遭等了一个时辰却连婊子的面都没见到。”他的手臂一边划过王妈妈酥软的春桃，他的手腕一边拔出了刀，道：“妈妈，你觉得该如何补偿俺？”

王妈妈假笑道：“客官想怎样？”

铁牙汉用刀尖指着颜子涵和祈风的鼻子，道：“要不就让这两个娘皮给俺磕头道歉，要不就让你家的尚姑娘今晚为俺暖床。如果你想陪着，也可以在一旁。”

顿时，王妈妈脸色煞白。

颜子涵蓦地一冷，道：“祈风，这人比那死鱼眼更恨厌，让他滚！”

铁牙汉手肘一拽，甩开王妈妈，道：“丫丫个呸的，两个娘皮，非得要尝尝俺们的刀！”

他划开手中的刀，没有半分怜香惜玉地向祈风肩膀劈来，可突然瞳孔一缩，竟是身子里面钻入了一抹沁髓入骨的悸冷。

整个温香软玉的诸梦楼俨然都蒙上了一阵割肉刮骨般的萧瑟肃杀，令王妈妈脚下一软，跌在地上；令说书先生也觉得如临大敌，背脊寒麻；令刚出姑娘房舍的两位佩剑年轻人瞳孔剧缩，向人群望。

然后祈风于白驹过隙间踢出两脚，一脚踹断了才拔出的钢刀，一脚踹在铁牙汉的门牙航。

“噼啪。”

铁牙汉像是断线风筝一样在诸梦楼里飘，继而被边缘的扶栏撞上了腰，身子绕着栏杆折旋了半周仍是止不住地掉，终究是头下脚上、义无反顾地栽入了龙蛇江。

“扑通。”

好似擂鼓一样，溅炸起的水花足有半人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