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潞州城昭义军节度使衙门，程武俊和侍卫亲军马军都指挥使符中彦正在商议。

程武俊道：“北晋这次倾巢出动，来势汹汹啊！我昭义军拢共有两万人，你马军也才五千之数，加上厢军，我们拢共三万出头的兵马，如何才能抵挡北晋十万大军，等到陛下援军到来？”

符中彦道：“守城最忌死守，要不我领军在潞州城外扎营，与节帅守城之军互为犄角？”

程武俊摇头道：“不可！敌我力量悬殊，如果我们两军汇合，一旦全军覆没，北晋之军就可以长驱直入中原了。你还是将潞州厢军带回泽州，如果潞州失利，你还可以在泽州拖住敌军。”

符中彦急道：“潞州本来兵力不足，末将再将厢军带走，要是节帅有个好歹，末将如何向陛下交待？要不节帅守泽州，换末将来守潞州？”

程武俊坚定道：“我少年时读《后汉书.马援传》，读到马援说‘男儿要当死于边野，以马革裹尸还葬耳，何能卧床上在儿女子手中邪’，立时心潮澎湃。今日我能如马援般，战死疆场，马革裹尸，也算遂了我少年之志，何其幸哉！”

说完对符中彦躬身道：“请将军务必死守泽州待援，莫让中原再受刀兵之灾！”

符中彦慌忙站起来，纳头一拜：“请节帅放心，末将在泽州城就在！末将这就领厢军回去死守泽州。”说完，双眼噙泪，决然而去。

程武俊回转后堂，对老妻和众子侄道：“我程武俊一生光明磊落，却因儿女之事，做过不耻之事。今日我将死战，以报君恩，以赎前耻。你们立即出府，赶回老家，此后种地为生，切勿做出对不起我程家列祖列宗，对不起大炎天下子民的事。”

老妻哭道：“老爷，我们去京都投靠贞儿不可吗？”

程武俊断然道：“不可！”

老妻还待再说，程武俊拔剑在手，道：“谁若违令，休怪我无情。”

老妻只得止住哭声，带着众子侄收拾行装，准备赶回老家。

程武俊从后堂出来，立即对身旁亲卫道：“擂鼓聚将！”

只听三通鼓响，潞州城中营指挥使以上将领，飞马急奔，齐聚昭义军节度使衙门。

程武俊见众将皆在，朗声道：“现在北晋犯边，敌众我寡，为免中原生灵涂炭，我将死战疆场。陛下的援军已经急速赶来，我们能多拖住敌军一日便是一日，能多拖住敌军一个时辰便是一个时辰。诸位可愿跟我死战？”

众将齐齐喝道：“愿随节帅死战！”

程武俊道：“好！诸将听令，尔等回营，尽挑精锐敢死之士，速来节度使衙门前集结。有多少挑多少，不可滥竽充数！”

众将又齐齐喝道：“遵节帅令！”

待众将出了府衙，程武俊对府中长吏道：“你速带兵，将城中所有牛车、马车征集，直接送完梁候驿。到达梁候驿后，选险要之处，用牛皮绳把这些车的辕干连接起来，再把耕牛套在车上，围成一圈，堵死道路。”

长史躬身道：“遵节帅令！”转身出府，上马飞速离去。

程武俊又对身边亲卫道：“去棺材铺挑一具上好棺材，今日我要抬棺出征！”

待亲卫将棺材抬到节度使衙门前，前去挑选兵卒的众将也到了。

程武俊站在节度使衙门旗杆的前，吼道：“副使何在？”

节度副使立即出列：“末将在！”

程武俊道：“此处共集齐多少人？”

节度副使答道：“回节帅，共三千人！”

程武俊吩咐亲卫：“拿酒来！”

亲卫们忙搬出酒坛，给众将和兵卒们都倒上。

程武俊端起酒碗，吼道：“今日我抬棺出征，准备战死沙场。诸位可敢随本帅前去赴死？”

众将和兵卒们都端起酒碗吼道：“愿随节帅赴死！”

程武俊锵然笑道：“都是我大炎好男儿！干！”

说完一饮而尽，将碗一摔，飞身上马。对节度副使吼道：“你率剩余兵马死守潞州，人在城在！”

节度副使喝道：“遵节帅令！”

只见程武俊已经飞马在前，亲卫抬棺紧跟，领着三千壮士，高唱着“将军百战死，马革裹尸还”，出城往梁候驿而去。

等程武俊率军赶到梁候驿，长吏已经安排人结好车阵。

程武俊吩咐道：“立即埋锅造饭，吃饱了好多杀些敌军。”自己则寻了一处马车，倚靠这闭目养神。

大约等了两个时辰，程武俊听到探马来报：“敌军已到二里地外。”

程武俊立即飞身上马，喝道：“诸位，咱们效死疆场的时候到了。列队！分成前后两军。每军盾兵在前，长枪兵居后，再是弓箭手，再是劲弩。”

程武俊刚列好队，密集的马蹄声已经轰然传来。

远望过去，领头大将正是北晋宿将、程武俊的老对头张元岳！只见张元岳一马当先冲在前头，后头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兵马。

张元岳见前面道路已被车阵堵死，勒住马头，对簇拥在身边的众将道：“百人一队，轮流冲锋。只用弓矢，不可近战。每队限射三箭，射完速速绕回。”

众将轰然道：“遵令！”

张元岳大槊一挥：“出动！”

程武俊见敌军中只冲出一个百人马队，立即明白了张元岳心思。对方是依仗人多势众，采用车轮战消耗自己。等自己这边士气疲敝，必定会抓住空挡，一举冲破自己的防线。因此，程武俊立即下令：“前军对战，后军休息。举盾！”北晋马队正在加速冲来，看看将近两百步，程武俊下令：“劲弩射击！”只见一阵弓弩声想起，硕大的弩箭破空而出，直向北晋马军射去。

北晋马军见势不妙，在马上只射出一箭，立即一拉缰绳，斜斜地掠阵而去，只有两三人落马。大炎这边，也有盾兵和牛马被射中，不过只是轻伤。

敌我双方都是宿将，都这么先耗着，再找机会。

到了傍晚，程武俊一清点，自己的军马已损耗三分之一，剩下还有带伤的。张元岳那边损耗也差不多。不过程武俊不急，他本来的目的就是拼死拖住北晋军队，能拖多久便是多久。但张元岳接到的军令是速战速决，他不能这么干耗着。如果炎朝援军上来，北晋兵马就只能无功而返，因此看着夜色慢慢降临，张元岳立即鸣金收兵，吩咐安营扎寨，自己则召集众将商议。

张元岳对众将道：“今日白天炎朝军队已经耗损不少，车阵中很多牛马已经被射死。我意现在让将士们吃饱休息，今晚三更，大军发起突袭，争取一举击溃。”

众将早就被耗得有些烦躁，一听张元岳之言，立即轰然叫好。

程武俊在收兵后，也对众将道：“我们已经守了一天，将士疲敝。我估计今晚张元岳恐怕要大举进攻，诸位先吃饱休息。今晚前军做后军，后军调换做前军。长吏带人去搬些柴草堆在我们前军后面，浇上油，一旦前军挡不住，从柴草两侧后撤，后军掩护前军撤退，并立即点燃柴草阻敌。然后我们退到梁候驿驿站中，据房屋死守。”

长史立即领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