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 作者：阿崔
- 类型：玄幻奇幻
- 更新时间：03-23 16:57:08
- 完书字数：4774
夜里，白原真还醒着。
他太疲惫了，失去自己全部家人的悲痛和一直紧绷的思绪折磨着他。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有气无力地张着，不敢闭上，害怕看到家人僵硬苍白的面庞。
除了早上母亲做的早餐，直到现在他滴水未沾。脑子里嗡嗡发响，只要稍稍放松，脑袋就伴着心跳一阵一阵地刺痛，脖子左边的动脉跳动的感觉一刻不停地惊吓着他，而他无能为力，只能忍受这样的痛苦。
他觉得他快要疯掉了，快要死了。
那个男人的鼾声突然停了，老兵们仍旧悄无声息地熟睡着，一瞬间，唯一的聒噪没了声响，白原真的世界安静到了极点，这一瞬间又紧接着闪过，雨声渐渐响起来。
“不想给你爹娘报仇吗？”
男人的声音把白原真拉回了嘈杂，他扭头看向那个男人，发现他正醒着。那是一张沟壑纵横的脸，稀疏的胡子围住嘴唇，冷漠眼睛里映着清冷的月光，他望着窗外的星空发呆，目光好似要望穿天际。
“青族人可是杀了你全家啊。”
白原真想张嘴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无言以对，只好报以沉默。
报仇？
是啊，报仇。又有多少人和他一样，被战争夺走了所爱之人，抱着仇恨上阵杀敌呢。
他感觉问题有了模糊的解答，鼓起勇气闭上了眼睛。
他看到天边飞过的大雁，夕阳下金红的山，还有山里父母弟弟的笑脸。他们三个站成一排，在夕阳下朝着他笑，然后转过身，手拉着手离他远去。
等他睁开眼睛时，已是朝阳明媚的早晨。下了一夜的雨，湿润的空气夹杂着泥土的味道和将士们早餐的食物香气。
他爬起身来走向坐在锅边的兵，盯着他手里的勺子。
那个管炊事的老兵见他可怜，给他盛了一碗。白原真接过碗，狼吞虎咽的喝粥，抓起一把炒豆往嘴里塞，噎得喘不动气，猛捶胸口也咽不下去。
“喝粥。”老兵看着他吃饭的样子，带着笑意说。
于是白原真喝了一大口粥，这才咽了下去，然后又开始大口大口地吃饭。
又一队大雁飞走了。将士们收拾完毕，留下一小队人马在这里驻扎，在一块平地上竖了个简陋的火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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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的人往山下行军。那个男人站在前头，自顾自地走过白原真，头也不回一下，渐渐地远去。白原真还是呆站在原地，弯着腰驼着背，看着那个男人的身影在自己的视野里越来越小。
他还是太年轻，还是犹豫。
爸爸妈妈和弟弟的笑脸又浮现在眼前，三个人正一起朝着他笑。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对了，他想起来了，那是他第一次上山打猎，被鹿撞倒，摔了一身稀泥。爸爸妈妈看他的傻样微笑着，弟弟捂着肚子哈哈大笑。
然后他跑了起来，踉踉跄跄的追向男人，追向远去的部队，竭力地奔跑着，一边跑一边像是痴呆一样挥舞双臂，对那个男人声嘶力竭地呼喊：
“我从军！我从军！”
男人没有回头，站住之后向后挥挥拳头。部队停下来，等着穿着一身粗布衣裳的白原真跑进这一大群红黑色的甲胄里，被这一群士兵淹没。然后男人又开始前进，身后的战士跟着他前行。
白原真走在他们之中，左顾右盼，小心翼翼，沉重的盔甲们在他前后左右一步一步地行走，他收紧肩膀踉踉跄跄地跟着前进，远离家，远离这片山林，远离他曾以为是全世界的角落。
他跟上兵士们的步伐了。
然后他抬起头望向前方，整齐排列的头盔尽头是那个男人盔顶飘扬的红缨，头顶一片晴空万里无云，长空之上，一只落单的大雁正飞向太阳。
渐渐地，山褪了色，天上少了大雁的踪迹，一切正变得寂静肃穆起来。秋天就要结束了，寒冬就要接管一切。
离白原真来到军营接受训练已经过了两个半月。他很庆幸冬天马上就要到来，这意味着他可以晚几个月上战场，但他也知道只是几个月而已，战事不停，他终究得去打仗。
每日都有繁重的兵器操练，还要穿着盔甲负重长跑，练习排列和阵法，这些让本就结实的白原真更加强悍、坚韧。
此刻正是黑天，他坐着，睁着眼睛，脑海里回响着那个男人的质问：
“不想给你爹娘报仇吗？青族人可是杀了你全家啊。”
来到这以后的每次闲暇里，这句话都会在脑海里回响。
“想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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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淳的声音把白原真从思考拉回了现实。
“没想啥。”
“你这人成天闭着嘴不言不语，脑子里也不知道想些什么。想那么多干啥呀，有啥用？”
“是没啥用。”
他回到被窝，侧着身子躺下。微弱的灯火在微风里摇晃，李淳睁开眼睛，看到白原真棱角分明的脸庞。
“还不睡啊？”
“睡。”
“睡不着？”
“嗯。”
“刚说完睡又说睡不着。”
“没。想事呢。”
“想的啥事儿啊？你倒是说啊。”
白原真闭口不言。
“这又不说了，唉，我睡了啊。”
白原真扭过头，看着闭上眼睛的李淳。认识这个人已有两个月了。从白原真走出大山到现在，这是他唯一的朋友。
“你为什——”
“唔啊噫，你吓我一跳！”
“……为什么从军啊。”白原真问他。
“没别的干啊。”
“没别的干？”
“没别的干。”
白原真收回了目光，继续平躺着发呆。
“你呢？你为什么从军？”
白原真有些不好意思，还是沉默着。
“说呀。”
“不说了。”
“干嘛不说啊？我都说了。”
“你那算说吗？”
“咋不算？就是没别的干的啊。快说快说！”
“我全家都被青族的斥候杀了。”
“所以你是为了给你家人报仇？”
“也不是。”
“那是为了什么？”
“太苦了。我不想让任何一个无辜的人受这种苦了。”
李淳眯起眼睛看着他，嘴角露出狡黠的微笑。
“你啊，可真有些自大。”
李淳熄灭油灯，两人在黑暗中入睡。
白原真闭上眼睛，父母和弟弟死去时僵硬苍白的脸在黑暗中浮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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