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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佑一年，东黎县陈李氏诞下一男婴，取名陈麒，陈家麒麟儿之意。陈麒半岁开口学说话，不满年便能与人交流。县令将其当成祥瑞事件上报朝廷，上书言：新皇登基，天降天才孩童为陛下贺。

奏章历经千山万水抵达京师后如泥牛入海不起半点波澜，概因同年祥瑞事件太多，仅刚出生便吟诗作赋为陛下贺的天才男婴就有一掌之数。

少年陈麒没孩童时聪慧机敏，给他授课的刘夫子常常当着学生的面扼腕叹息，“天才终将泯然于众，都怪我不够严厉以致麒儿十六岁才中举，差张首辅足足一年。”

刘夫子的叹息很长，很长。

陈麒敢肯定刘夫子绝对不是真自责，这浮夸的演技比之靠脸吃饭的奶油小生犹有过之，如何能骗过他的火眼金睛。瞧那上扬的胡须，很明显刘夫子对自己十六岁中举这事很满意。

都说陈麒是天才，他自己却不这么看。毕竟无论谁刚出生脑子里就带着一个21世纪地球人的记忆，孩童时期都不会差到哪里去。多出来的记忆像记忆里的电影，自己是一个看客，悲与喜都是别人的，与自己无关。饶是如此，多出来的记忆也使得陈麒比寻常孩童聪明许多，早懂事好些年，以致看起来像极了天才。

孩子都是单纯的，心里没有秘密这个概念。陈麒咿呀学语的时候曾磕磕绊绊的给父母说起过脑海里的记忆，吓得夫妻二人又是撒糯米又是斩鸡头。见没效果，夫妻俩干脆辞退了奶娘，亲自在家带娃，防止孩子撞邪的消息外露。直到陈麒两岁懂事了，在他多番保证不与外人说脑海里多出来的记忆的情况下，夫妻俩才松了口气。孩童撞邪这事夫妻俩虽没亲眼见过，却都有所耳闻。不少孩子撞邪后举止怪异，说话异于常人，多数都被热心的乡亲绑上火架驱邪，最终与邪祟一起归于天地。

多出来的记忆对孩童时期的陈麒带来的影响整体是有益的，直到十二岁那年，他开始思考人生。

人从何处来，又要往何处去？

于是穿越者陈麒就产生了。

陈麒想到自己前世见义勇为，与歹徒搏斗不幸英年早逝时已年满二十，加上这世活的十二年，自己实际年龄已过三十，比父母还大一两岁。看着年轻的父母，年幼的陈麒心底生出奇怪的豪情，拦着父母亲的肩膀誓要与他们拜把子。最后迎来一顿男女混合双打，最终陈麒又变回原来的少年。

经过那事，夫妻俩意识到驱邪其实很简单，一顿充满爱的男女混合双打足矣，由此开启了通往新世界的大门。

乡试次年三月是会试又称春闱。

东黎县距离京师一千七百公里，近四十天的路程，加之需要时间静心备考，留给陈麒在家侍奉父母的时间并不算太多。在陈父的操持下，中举后的一个月时间在家举办了大小不下十六次宴席，邀请亲朋好友多达九百人次，这让陈父挣足了面子。在宴席中陈父还落实了不少亲友的土地问题，将他们绝大部分土地在名义上过继到陈麒的名下，以此来逃避官府税收。

准备赴京赶考期间，陈麒收到刘夫子邀请他到家里做客的消息。

刘夫子名叫刘先奉，也是一个举人，不过他中举的时候已年过四十了。刘夫子中举后曾参加过好几次会试，结果都差亿点，直到头发花白，记忆开始下降才肯服输回家排队等空缺。回到东黎县，刘夫子著《东黎地经》，开课堂，举办文人诗会以此养望为出仕做准备。

晨时三刻抵达刘夫子住处，院内凉亭下刘夫子正在招待同县的周员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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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麒不等刘夫子招呼当即上前侍茶。刘夫子对后进向来十分看重，待陈麒更是亲如子侄，见陈麒如此举动非但不生气反而十分开心。在他眼里陈麒不仅聪慧上进，而且十分会做人做事，将来不可限量。

周员外大清早的过来拜访刘夫子是为了求字。他近日犯了邪，遇了鬼，每每刚刚入睡就有鬼物来扰。明明人是清醒的身体却无法动弹，有时甚至还可以清晰感受到有鬼压在身上，全身没有半点力气，同时还伴随着胸闷，心悸，呼吸困难等症状。起初以为新家有不干净的东西，想着搬到客栈暂住几日等请道士作过法，驱过邪再住进去。谁曾想那鬼物竟跟着他去了客栈，使他夜不能寐，请道士的家丁迟迟没归来，这使得他十分害怕。接着他又去拜了城隍和土地，结果依旧没有用。后来想起说书人说的大儒身怀浩然正气，其字能驱鬼邪，这便求到刘夫子这里来了。

“刘夫子乃当世大儒，养浩然正气，学问通天，周某此番前来是为求夫子写一张字帖，助我驱除鬼邪，护我安宁。”周员外一口气说完自己来的目的，随后躬身行礼。

陈麒抬头认真打量周员外，见其胖胖的圆脸没了往日的红润，皮肤变得暗沉，眼袋变得黑肿，精神变得萎靡，一副严重失眠的样子。陈麒心里觉得甚是好笑。实在想不到心宽体胖的周员外会被小小的“鬼压床”吓得不敢睡觉，这家伙胆子也太小了吧！

刘夫子闻言神情变得肃穆，开口道：“浩然正气指的是正气、勇气、毅力和信心，是顽强的意志和乐观积极的人生态度，字是文人精神气的延伸，通过字能看出所书者的精神意志。至于你说的以字驱鬼多是民间传说，老夫对此并不清楚，况且老夫也不知道驱鬼该写何种字帖。”

“刘夫子可抄这个。”周员外极忙从袖口摸出一页纸递给刘夫子，“这是我花重金买的一篇《驱鬼辟邪咒》，听那人说只要让身怀浩然正气的大儒誊抄一份贴于卧室，鬼物自会离去。”

刘夫子听到这话微微皱眉，虽觉得这话有些不对劲但见到周员外希冀的眼神也就没多做他想，好奇的接过周员外递过来的纸张，只见上面写着：天道毕，三五成，日月俱。出窈窈，入冥冥。气布道，气通神，气行奸邪鬼贼皆消亡。视我者盲，听我者聋，敢有图谋我者反受其殃，我吉而彼凶。

“我觉得此文杀意滔滔，定能逼退甚至杀死鬼物，刘夫子觉得如何？”周员外说这话的时候，面露红光，显得颇为自信。毕竟这篇文来自一个出名的驱鬼道人的后代，听那说书人说他家虽断了驱鬼传承，但祖宗留下来的驱鬼经验还在，此法保证百试百灵。

刘夫子觉得有些烫手，这文字能驱鬼，这家伙是认真的吗？

文章为抒发情怀，传达笔者意志而生。这一篇《驱鬼辟邪咒》都写了什么，视我者盲，听我者聋，敢有图谋我者反受其殃，我吉而彼凶。

草莽之言，难登大雅之堂。

若有懂行之人看到《驱鬼辟邪咒》，说不定会写出来试上一试，看是否真的能驱鬼辟邪。不过他不会用浩然正气书写，而是用杀气煞气书写。

刘夫子不知道自己是否身孕浩然正气，自己写的文章能否驱鬼邪。但他可以肯定，写这篇文字贴于卧室被识字的鬼见了只会被他所不齿，甚至会被看作嘲讽与挑衅；被读书人见了更会惊得他们大掉下巴，严重点甚至会被不知礼的后生大肆嘲笑一番。

他不敢想象周员外将字帖贴在卧室后，会遭受鬼物怎样的报复；字帖外流后，他该如何自处。

见周员外满怀自信的样子，刘夫子可以想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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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鬼加倍欺负后会是何等的迷茫与失望。那时这家伙会不会把问题归咎在自己身上，认为他刘某人是欺世盗名之徒，读圣贤书，却无浩然正气。

周员外的孩子还在他开的学堂求学定不会如此得罪于他，但卖这篇文给周员外那人就未必了。说不定那人在卖这篇文给周员外的时候就想好等东窗事发后拉读书人背黑锅。

想到这，刘夫子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刘夫子怎么了？”周员外奇怪的问道。

陈麒猜刘夫子可能被这篇文字给膈应到了。

果然，只听刘夫子咳嗽一声，淡淡开口道：“这篇文字草莽气息太重与读书人的浩然正气不合，待老夫写一篇宣扬正气的文章给周员外。”

“可是这......”周员外显然不信任刘夫子写的宣扬正气的文章能有《驱鬼辟邪咒》好，毕竟术业有专攻。

然不等周员外说完，只听刘夫子冷哼一声，厉声开口道：“你不信我？”

“不敢，不敢。”周员外急忙回答。

在永朝以士农工商排贵贱，读书人的地位颇高，况且刘夫子举人出身，有不少同窗在朝为官，以他农民大地主以及捐的员外郎身份是万万不敢招惹的，更何况此刻他还有求于刘夫子。

刘夫子在心里叹息了一声，周员外若是能硬气一些就好了。届时他就可以顺势发火，将周员外赶出去，不给人留把柄。不过现在这情况也还算好，即便文章不管用周员外只会怨他没誊抄《驱鬼辟邪咒》，而不是怀疑他没有浩然正气。事情弄得这么麻烦要怪也只能怪自己没在一开始就拒绝周员外，今后要以此为戒，远离鬼神之事。

如果周员外突然脑抽说他文章不含浩然正气，他可以解释说自己根本不信鬼邪，写这篇言辞充满正气的文章纯属宽周员外的心。

浩然正气本就玄之又玄，谁人能说得清，只要自己所写文章充满正气，无论周员外如何诋毁，自己依旧还是那个人人都尊敬的刘夫子。

刘夫子要动笔写文章，陈麒主动担当起磨墨的工作。

“老师觉得这世上有鬼？”陈麒边磨墨边问刘夫子。

在陈麒开始思考人生的时候，仔细了解过这个世界。以地球那边的说法，他这样的情况可以叫穿越重生，也可以叫忘喝孟婆汤。穿越重生这说法特别不讲道理，像是为写作而特意诞生的，可以暂且不理；而忘喝孟婆汤却有一套完整的鬼神体系支持。

若能证明这世界有鬼亦或有神便可以证明他是忘了喝孟婆汤投胎在这世上来的。可惜这世界和地球一样，见鬼的都是别人的朋友。至于周员外这事和鬼压根没有半点关系。

“鬼这东西为师从没见过，虽然不信，却也无法证明它真的不存在。”说到这刘夫子微微一顿，认真说道：“对于我们解释不清楚的事物，我们可以不相信，却要保留敬畏心。如此方能让我们心怀进取，从而不会变得骄傲自大。”

“像周员外这事，咱们总不能因为这事没发生在自己身上就说它是假的吧！但若要说它是真的为师却又不愿相信，这时就需要我们心存敬畏了。”

陈麒认真的点了点头，道：“敬鬼神而远之。”

刘夫子满意的点了点头，心道：老夫已经明确表示自己不信鬼神了，文章没用就不能怪我了。他这般想着，只听陈麒继续说道：“不过周员外这次的遇鬼事件，学生知道是怎么回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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