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小说网

离别

辛父小幅度动作、拽了拽辛母的衣袖,将她即将要出口的话语堵在了喉咙里。

看着饿得不行的丈夫和剩下的三个孩子,辛母到底不再犹疑，转过身，便跟着辛父的身影，一步步远离。

那一声声脚步声,冉佳仪似乎都能听见其中表现出来的虚弱无力，又透着几分急切,冉佳仪知道,那是对吃食的渴望。

冉佳仪只希望他们能渡过这次难关、不要再动剩下的三个子女吧。

正在此时，一旁打量着瘦弱小女孩的朱母不满训斥：“死丫头,跟我回去。”

那尖锐刺耳的刻薄声音,一瞬间刺穿了冉佳仪的耳膜,心猛地狠狠一跳，冉佳仪装作唯唯诺诺低头,“婶,婶子,我跟你回去”。

那眼圈泛红、抽抽搭搭的小可怜样让朱母身心得到了满腔的舒畅,对刚刚给出那五十斤粗粮的不满也消散了些许，听话最好。

冉佳怡就这么跟着朱母进了朱家的屋内,院子里只留下朱父闷头抽旱烟。

朱母自顾自走到堂屋的上方坐下,徒留小小的冉佳仪一个人站在偌大的下首,屋内的窗户是纸糊的不大透光，便显得屋内格外的昏暗，即使外面阳光正盛,也遮不住那股阴寒之气。

冉佳仪小小的身子不由得打了个哆嗦，重重的一声喷嚏，让朱母即将出口的话就这么被噎了回去，便又甩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过来。

“说说，你叫什么，今年多大了。”朱母不悦问着。

其实这些问题，在双方交易的时候就交代清楚了，不过朱母这会儿问了，冉佳仪只得老老实实回答：“婶婶，我叫沫儿，今年7岁了。”

“7岁？”冉母看着小女孩的瘦小身躯还是有些不满，她买个人回来是分担家里活计的，可不是买个不能的供着，“你平时在家都会干些什么活计？”

冉佳仪从原主的记忆里筛选片刻：“洗衣、做饭、打猪草，我都能干的。”急切的语气，生怕再次被人抛弃一样。

这巴结的话语再次让朱母充满了成就感，仿佛能够随意摆布这么一个小女孩，对她来说就是莫大的得意之处了。

冉佳仪面上不显，心内却不由的感叹，人『性』的卑劣恐怕就在于见到别人的凄惨处心里反而会愉悦。

“那以后家里的这些活就归你了，其他的活你也要学着干了，知道吗？”朱母恶狠狠的语气。

冉佳仪面上装作害怕的样子、一个劲直点头，心里却是毫无波澜。

小姑娘畏畏缩缩的想要开口说什么，但似乎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模样看着可怜急了。

朱母却是个急『性』子，看不得人这么墨迹的样儿，“有什么话就说，哑巴啊？”

冉佳仪心内暗笑，照旧状似害怕的说：“婶，婶子，有吃的吗？我，我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好饿啊。”

伴随着话音落下，“咕噜噜、咕噜噜”的声响从小姑娘的腹部发出，显然是肚子饿的咕咕叫了，小姑娘羞赧的低下头。

朱母没好气瞪了眼，“真是一个小讨债鬼。跟我过来。”

冉佳仪连忙跟上，管她说什么，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

走过堂屋，再穿过一个『露』天的小院，后面才是厨房，停在了厨房门前，朱母小心取出挂在身上的钥匙，打开了厨房门，依旧是阴暗的地方，却让冉佳仪看到了吃的希望。

朱母从碗橱里拿出一个大碗，里面赫然是三个杂粮馒头，朱母掂量掂量挑了一个看起来最小的，没好气的递给小姑娘：“真是饿死鬼投胎，诺，吃吧。”

有了吃的，冉佳仪也不顾她的冷脸，乐滋滋的接过大馒头，大口大口的啃了起来、

入口的馒头很是粗糙，咀嚼起来甚至都能感受到其中小石子般的粗硬质感，冉佳仪本来觉得自己肯定会不习惯的。

但是，并没有。

或许是这具身体早就习惯了这样粗糙的吃食，又或者这具身体实在是太饿了，冉佳仪觉得口中的馒头喷香喷香的，大口大口的吃着，没几口就啃完了一个大馒头。

吃完觉得肚子还没有饱，目光不由的再次放在了刚刚将碗橱锁上的朱母。

朱母一转身对上了这小女孩直愣愣的目光，吓得浑身一个哆嗦，“作死啊你，吃了一个还不够不够也没有了，照你这么吃、一家人都要饿死了。”

说完也不再理冉佳仪，自顾自出了厨房，“还不跟上。”

冉佳仪见吃的真的没有指望了，不由得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有着食物的碗橱，小可怜的样子跟着朱母出去，一步三回头，样子别提多心酸了。

朱母看见也硬是忍下心，加快脚步出了厨房门这才松了口气。

旋即朱母发现自己的不对劲了：花钱买来的小丫鬟，没干活先吃饭，我内疚个什么？

虽这么想着，到底没好意思使唤这么一个瘦的跟竹竿子一样的小人儿，朱母恨恨：“还不快跟上。”

冉佳仪连忙跟上朱母脚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其实冉佳仪也算是看出来了，这朱母乍一看起来就是一个粗俗刻薄的『妇』人，可是其实本质是一个嘴硬心软的人，这么个世道下，还愿意给一个买来的小女孩吃的，心就没有坏到底。

且不说这些人心世故，朱母在前方虎虎生风的走着，冉佳仪小脚步加快跟着，转了两三次，才来到了正屋边上的一处小屋。

“家里只有三间屋子，你来了就住在这小屋里吧，虽然上面是土墙，可是下面也是青石垒起来的，你就高兴吧你。”朱母还是没好气的声音，“这间屋子之前是杂物房，你今天的任务就是把房间收拾好，不然晚上没地儿睡可没人管你。”

冉佳仪看着满满一屋子的家当，心里有点犯愁——这都要搬吗？

”婶子，那这些东西都还要留着吗？搬哪去啊？“

“当然了，都说破家值万贯，卖了你也不值这些东西。”朱母细长眼睛一瞪，天然便有一种阴森诡谲的感觉，让人只觉『毛』骨悚然，“你给我都搬刚才厨房隔壁的柴房去。”

冉佳仪哭丧着脸：“婶子，我怕是没有那么大力气。”

朱母才不管那么多呢：“干不完？反正这房间以后是你的，你就不搬也行，那就这么睡着吧。”

冉佳仪：......这是人说的话吗？

冉佳仪决定收回刚刚才觉得朱母嘴硬心软的话，刚才绝对是自己脑子抽了。

正常人看看自己这小身板都不会忍心叫自己一口气干这么多活的吧。

朱母说完转身就走，不给冉佳仪留丝毫回旋的余地。

冉佳仪只能弯下腰来开始收拾，安慰自己——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至于身上的衣服，早就破破烂烂的了，也不值得珍惜，只能看晚上朱母能不能大方点、给改出两件旧衣服，好歹收拾得干净点。

————-

朱母留下这小孩一个人在这收拾，自己则心大的转身去了前院。

说来，这买个小女孩回来的主意就这几天才生起来，也是看见世道不好、人命低贱。

若是好年份，买个齐整女孩回怎么也得二两银子，如今不过一袋粮食的事情。

朱家暂时也不缺粮食，所以，朱母还是觉得赚了的。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朱家人口实在太单薄了。

朱父就是家中独子，娶了朱母后也就生了朱志远这一个儿子，可以说，朱志远是妥妥的三代单传了，因此朱父朱母都极为疼爱这个唯一的儿子。

都为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朱父朱母就是这样，早早就将儿子送去了学堂识字读书。

虽说村子里还有没出五服的亲戚，但是到底关系远了，往后儿子一个人孤零零的多寂寞啊，而且他们忙着地里的活计都够累的了，再加上家里的活也实在有心无力。

在农家，能自己干的活计，花钱请人那是不可能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朱家虽则有几个家底，可也不是这么挥霍的，尤其儿子读书不错，往后还有的花钱的地方。

这不，前几天听说村里的老光棍用一袋粮食买了一个小媳『妇』回来，朱母就心动了，这才有了买下辛沫儿的这一出。

小姑娘年纪小还不大记事，也能养亲了。而且农家里五岁的小女孩，基本的家务活也都能干了，朱母的算盘打的可精了。

来到前院的时候，朱父依旧还是那个抽烟的姿态，朱母看了就来气。

“就知道抽抽抽，还不下地干活去。”

朱父讪讪一笑，放下手中的旱烟，“这不是等你安排好那孩子吗？你瞅着这人怎么样？”

朱母点点头表示满意：“还行，是个听话的孩子，就是饿的太狠了，指不定还得多费几袋子粮食。”

朱父劝道：“一个小姑娘也不容易，而且以后就是自家人了，也没啥舍不得的，一个小姑娘能吃多少。”

朱母顿时不乐意了：“我就说说咋的了。”

朱父不敢说话了，“那我现在下地去？”

朱母：“等等，我跟你一起去，西边那块地已经几天没有浇水了。”

朱父迟疑：”家里还有一个外人呢。“

朱母冷笑：“门我都给锁上，还怕她跑了不成，在这还有一口饭吃，出去还不知道被人逮了卖去哪里呢，也就是亲爹娘还有点良心，不然能到咱家这好地儿来。”

朱父一想也是，买来的小女孩，连村子都出不去，更别说偷家里的东西了。

遂朱父朱母两人带着工具径直下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