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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你我之间

轰！！

来不及了。

向宇的瞳孔骤缩，心跳失速，飞扬碎石击打在面部，散乱沙粒撞击在眼皮，也不能使他闭上眼睛移开视线。

因为他的缘故，豪侠花山，遭受了此等重创。

杀心大起兴致热烈的霸王将不屈的硬汉牢牢束缚高高举起，随即以摧城斩天之势，将手中人体化为的兵器全力劈下。

曾经以此招撕开千军万马的霸王，他的无双膂力与滔天煞气，这二者结合在一起，压倒了侠客的心意，将之揉碎成为周身斗气之火的一部分，也将这名堪称人形兵器的巨汉，充分掌控在手中。

那一落，犹如白夜降临，花山的巨大健硕肉身在空中竟毫无反抗之力，被仿佛时空挪移不可抗拒的神速拖长成一片白色的幻影，而在其核心闪耀着的，则是霸王那骨节暴起如金属钢爪的下落巨掌。

千斤坠不足以形容，万钧落也差些意味，这引发了地形改变，将紧实的土地如水面震起层层波澜的一击，已非人力能达，也非世间词汇所能形容。

向宇的脚步之下跌宕起伏，四面八方扩散开来的冲击波与扯开大地的缝隙，这些象征着至刚至强之力的现象，在传导至他的身躯的同时，也如浪潮般冲击震荡着他的灵魂。

太强大了。

实在是，太过强大了。

本以为无数次体验过他的战斗，本以为曾经见识过他的背水一战，可是，直到现在，向宇才发现，自己对于这个家伙，根本并不了解。

顶级的肉体，无穷的斗志，加上超乎常人理解的战斗本能与掠夺天赋。

霸王项羽，他生前所展示的最后一次冲锋，真的就是他的全力了么？

历史上所记载的，声望与实力到达顶峰的王者，那真的是他的完全体吗？

真相，暂且放在一边。

眼下的这份震撼力，这份感染力威慑力，都不容许他再有任何的疑虑与迟滞。

“哇啊啊啊！！”德川等人惊慌失措，脚下的土壤突然变得松软塌陷，脚步摇晃踩空，一旁连绵的宅邸更是战栗不止，抖落无数碎屑震倒诸多古董，门扉脱离门框，高级屏风东倒西歪，甚至庭院另一头的侍从也身形瘫软，手中托盘碎裂一地。

震荡之威遍传整个府邸，先前在刃牙小屋的地下，那半成品造成的冲击就足以引发小型地震的错觉，而如今，全力以赴的霸王，当然能够撼动整片大地！

烟尘直冲云霄，可就算是隔着大片沙尘，人们也能清晰地看到，他的轮廓。

这可谓，世界上最为显眼的事物了吧？

就像不管天空多么高远，你第一眼看到的一定是彩虹，不论风雨多么密集，闪电也会划破夜幕。

霸王项羽，他的身形，在这滚滚浓烟之中，虽然静止，虽然身处平面，但却如傲然屹立山巅一般，引人心生敬畏，不由自主想要匍匐跪拜。

他的身上，流淌着熔岩，迸溅着火焰，也许是因为“空想造物”的特殊性，连带着一部分灵魂形态，也体现在了外观之上，比起生前更具威严霸气，高大的轮廓随着蒸腾的气息高低起伏，忽而扭曲展露爪牙，忽而裂开生出双翼，在不同的人眼中瞬息万变的形象，仿佛海市蜃楼中的异界之人，奇珍异兽。

那已经，不能算作人类了。

而是不可接触的魔，不容触犯的神。

没有人敢于前进，也没有人贸然后退，被自那飘扬沙尘之中所照出，透彻心扉的敌意锁定的他们，无论身份地位实力高低，全都产生出了相同的想法冲动。

那就是，仰望。

原地不动，哪怕身体残缺，精神崩溃，也不能移开目光。

如果稍有动作，就会被视作敌人，无情抹杀。

这简直与沦为囚徒无异，以生命为威胁，霸王仅凭着蔓延扩张的气场，便将在场全部人困在了原地。

在千年前的战场上，他也这么做的。

那深海巨兽一般的霸气，总会以周身血肉飞舞，杀气成墙的王者为中心，向着方圆数丈乃至数十丈伸出无形触手，将所有胆敢挡在霸王前进之途的敌人心魂摄住，令他们肝胆俱裂失去理智，直到生命最后一刻，眼睁睁地看着那杆天下无双的长枪斩向自己的头颅。

……绝望感似水灌入胸口。

……见识到了吧，现代人，这就是中华家千古无二的霸主，他的意气。

可即便如此，在这性命攸关的战场上，还是有着一名勇者率先打破了这份死水静寂。

他的名字，不是那名在场唯一尚有一战之力的青年。

而是浑身骨折淤青不知几许，肌体过载五官溢血，内脏严重受损，肋骨排排断裂脊椎错位，脑部剧震几乎当场殆机，往日强而有力的躯体威风不再，像是被卡车冲撞坦克碾压，本该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再动弹的男人。

啪！

微弱，但坚定的回响。

是花山。

是身下石子震成齑粉，躺倒在炮弹弹坑般的坑洞之中，身负重伤气若游丝，但仍拼命抬起了头，瞳孔充血浑浊不能视物的双目之中，刀光剑影向外发散，一直刺入霸王身心最深处的花山熏！

他的右臂已经拧成了麻花，左臂也血淋淋筛糠似的抖个不停，可当他竭尽最后气力额头青筋喷出血线，将那只粗大手腕向前探出时，那气势仿佛是纵横东瀛战国的大将军本多忠胜在刺出丈二长枪一般利落豪迈。

豪情，未落。

侠客，不倒。

他的指尖勾在那如同撑天之柱般的王者脚踝之上，连挪动身体，将手掌握上去都已是奢望。

可霸王项羽，还是因此而低下了头，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

不死。

这个男人，他居然有着不死之身。

一生杀败百万敌军，可谓看尽众生百态的古代王者，他亲手摧毁过无数的意志与希望，夺取过无数生命，可偏偏在今天，这个年轻，冲动的青年让他大开眼界。

三生有幸啊。

你的意气，乃吾平生仅见。

那么，便让吾为你奉上至高敬意吧。

咕叽！

一声熟悉的响声再次出现，紧接着霸王的双腿弯曲双足扯开身形下沉，稍微安静的斗气再度攀至高峰！

肌肉的吼叫声。

那是在与花山尽情角力之时，二人身躯爆发力量的回音。

王者的肩头高高鼓起，背部横向扩张如展翼，过于强烈的能量震动泛起低沉的嗡鸣，像极了环境在哭泣。

那条足以勒毙巨熊抱杀猛虎，也能够将巨汉高举自天坠落的铁臂，再一次迎风高举。

嘎吱！

收拢的五指只是紧攥，便引发了异象。

无数青筋环绕攀附，不断有细密的气泡在掌中炸开，那只色泽深厚的拳头就像锻炉中的铁坨渐渐成型，凝为一体抛去一切杂质。

它的外部是坚不可摧的铁壁，内部则是完美无瑕，全无缝隙。

呼——

大半尘埃消散，可人们的呼吸却骤然停滞。

霸王蓄势待发，堪称无人能够承受的战锤已准备就绪。

他要以这仿若陨石天坠的全力一击，终结对手的生命。

对于战士而言，这已是最大的宽慰，对于霸王来说，这也是最大的慈悲。

这是必须接受的结果，必然到来的结局，更是男人与男人之间，不容他人插手的最终时刻。

可偏偏，有一个愤怒的人，在这个最具荣光的时刻，不合时宜没有眼见地怒喝出声，他的眉眼高抬大睁，五官狰狞似猎食虎豹，浑身气焰狂飙，体表筋脉隆起，双腿劲力上涌，化作狂袭野兽，飞驰战车！

是向宇！

他的钢脚踏入地面，全身重量压在前腿，腿弯似雕弓圆满蓄劲，后腿的脚踝伸直，脚跟高高翘起，足尖绷起胜过铁器压碎石子，虽未承担主要压力，却也将肌肉丝丝抽紧，提前做好准备。

轰！

钢簧施力，宝弓松弦，向宇身下炸开一团气场光辉，人似投石身如弩箭，借助着羚羊前跃巨鹰腾空之势，于半空中双臂舒展调整姿态，腰胯弹抖背部耸动，将跳动在胸膛的火焰化为无匹的气力，朝着霸王的侧身狠狠给出一击！

飞身膝击！

前突的膝盖似犀牛的长角，滞空的向宇犹如一架赴死战机，怀着决绝意念，毫不留手舍弃尊严，也要将这场争斗制止。

砰！！

霸王的侧面爆起一层气浪，不倒身躯剧烈摇晃一瞬，可那条已臻完成型全力绷紧的铁臂，却毫无放下的意思。

嘶……

他的左手手肘平抬，尖锐肘尖因剧烈的撞击而生出缥缈烟气，在感应到向宇的敌意后，在受击的前一秒，王者竟不躲不避也无防守之意，只是将人体最坚硬部位之一，可以撕裂肉体击碎骨骼的肘骨主动迎向对手，以剑对剑以角对角，就这样硬生生由被动转主动，凭借着精准控制与稳固架势，顶住了向宇的刚猛攻势。

“去你妈的！”忍住了膝盖的痛楚，向宇身形未落换腿横扫，一道平行地面的风刃直扑霸王脖颈，后者面色一变总算改变架势，足底稳固抬臂格挡，可整个人还是被强大冲击顶的后仰平移。

“抱歉了，花山兄。”向宇足尖点地落于花山身前，留给他一个并不从容，但却坚定的背影：“我说过，我们不是联盟，也非队友。”

“这样做，只是单纯的因为，我想而已。”

咕噜。

也不知听没听到向宇的话，花山的喉头艰难滚动一下，可根本咽不下去口中鲜血，反而从嘴角溢出更多。

啪，他沉重而高傲的头颅，终于落在了地上。

“……呼。”

向宇的神情莫名安逸。

“最后，还是咱们爷俩来耍耍吧。”

他的声音平静，只是尾音忽然下沉，显示出与他淡定外表不同的，严肃严峻的心。

拖着机能近乎见底，皮肤皲裂五脏虚弱的身体，向宇摆出了架势。

在面对古代的王，原始的暴力之时，果然，还是要用到它。

最能代表中华武术之结晶，最能展示人之智慧，最能良好应对当下敌强我弱之局面的架势。

呼……清风徐来。

呼……浑圆增长。

向宇目光澄澈，脚步轻轻挪移，发丝无风自动，眉眼淡若云烟。

他将一手曲腕上提，似是提起一缕轻云薄雾般自在，腰杆挺直双肩放松，身体半侧面向敌人，脚下分布随心所欲半开不开，胸口轻微起伏，一道绵长浊气喷涂而出，整个人好像又轻了三分。

这姿态与消力有异曲同工之妙，又具备桥马合一的洪拳几分风采，重心稳如磐石，气场却温和轻快，重量与柔和兼具一体，沉稳与飘忽集于一身。

唰……

向宇右腕竖起轻抚空气，自拈着云雾的左手平稳滑过，五指成掌停在身前，臂弯未直肌肉困乏，与先前直来直去拳拳到肉的风格迥异。

而与目睹这明显变化，嘴角并无笑意，气场如烽烟直通天际的霸王相较，更是不知差到哪里去。

“你的话，想必可以感受到吧。”向宇笑道：“能够感受到危险，可却不知其从何而来，明知这武术之高明，却看不透这架势的奥秘。”

“刚柔相济，生死相依，此乃阴阳交汇轮转之拳术，名曰太极。”

“你我之间的关系，与这近似呢。”

探云手举单鞭，向宇充分脱力血色身躯之下，竟有着淡淡微光散发，如置身一片云海。

他的眉毛轻挑：“还等什么呢？总不能站到世界毁灭吧？”

哗啦！

石子如水花溅射，霸王跨步前进巨体侧身减少风阻，他的肩头提起手臂勾起，在距离向宇几步之外的地方瞬时加速轮廓模糊，紧接着便是一束比迅捷剑还要尖锐快速锋利笔直的拳风击出，高凸拳锋钻破空气，眨眼间便已接近向宇的面部。

这一击之凝练，完全看不出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初学者，闪光般的刺拳，水平甚至犹在世界王者之上。

但它注定无法命中。

因为向宇已然在对手出击之前，便化为了一团云雾。

一团无力可施，无处可触，无懈可击的厚重云烟。

嗒。

向宇的手掌搭在了霸王巨拳之后手腕之上，在其体势前进到最大化时，旋身推动，脚步适时卡位破坏重心。

太极——云手。

被云裹挟，被云推动，被云绊倒。

也被云袭击。

前倾的身体，失衡的预感与侧身的危机反应同时传来，令霸王再一次得到了全新的体验。

向宇那空闲的左腕五指收拢，唯余食指在前。

呲！

他的指尖直刺王者耳洞。

甭管什么贯耳。

贯就对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