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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王羲之病危，谢安连忙起身前来探望。

当他看到对方形容枯槁的模样简直不敢相认，这还是那个风流倜傥的王右军吗。

但随即又悲从中来，为挚友，为生命之脆弱。

王羲之颤颤巍巍的抬起手，挥退了在一旁伺候的王凝之和王献之二人。

谢安心中一动，顿时预感到他要说些什么。

果不其然，王羲之浑浊的眼睛忽然变的清晰起来，道：“安石，我待你如何？”

谢安郑重的点头道：“兄待我如亲弟，我亦视兄为亲兄。”

王羲之欣慰的道：“不枉我一片诚心。”

然后他正色道：“唐国的事情我从未告诉过任何人，也从未私下查探过，安石可信我？”

谢安道：“我信兄长，亦感谢兄长这许多年的包容。”

王羲之道：“这么多年都忍住了，按理说将死之人本不该多问。但人皆有私心，我也不得不为子孙计，安石可能懂我？”

谢安叹道：“兄长万不可灰心，好好养病定能康复。你有什么疑问尽管问我，能说的我绝不隐瞒。”

王羲之挤出一丝笑容道：“好，安石没有让我失望。唐国到底如何？”

这个问题还真不好回答，谢安仔细想了想说道：“很强，道一声世之强国亦不为过。”

王羲之依然看着他没有说话。

谢安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外界传闻的唐国之策，十有八九皆为真。”

王羲之还是没有说话。

谢安无奈的道：“兄如此问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且我谢氏至今未有一人去过唐国，所知也皆为他人口述，非常有限。”

王羲之惊讶的道：“你们到现在都没去过唐国？”

谢安苦涩的道：“唐国没有士族也不允许出现士族，官吏皆为科举选拔，王室大权独揽，我如此说兄可能明白我们的难处？”

王羲之道：“就算是科举选官又能如何，高官权贵就不会置办家产吗？天长日久总会出现豪族，即便不如士族尊贵也不当没有。”

谢安知道他不信，当即就把唐国的税收政策讲了一遍，重点讲了防止土地兼并和土地累进税制度。

王羲之瞠目结舌：“这……天下竟有此等……此等……之律法？”好半天他也没想到合适的形容词，但意思都懂。

谢安道：“初始我也不信，后令姜送来一套唐国法令我才不得不信。”

“她还说，谢家可以派子弟去唐国，她也会给予照顾。然必须能接受这些法令，否则去了要么是送命，要么碌碌无为。”

王羲之不禁摇摇头道：“唐国……难怪他们如此鄙视晋国和士族，和他们比起来我们的格局确实小了啊。”

谢安抿抿嘴，想反驳但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王羲之继续说道：“以我对安石的了解，不应该因为这些许困难就放弃开枝散叶的机会吧？”

谢安缓缓点头道：“确实如此，我一直在挑选合适的子弟去唐国，现在总算有了些眉目。”

王羲之似乎早有预料，道：“可是谢靖？”

谢安惊讶的道：“兄如何得知？”

要知道他也是前不久才确定人选，没有告诉任何人。

王羲之道：“这有何难猜？能去唐国的必然要和她有很深的关系。你的两个儿子年幼不适合，只有让她自己的同母兄弟去。”

“无奕的几个儿子，泉、攸、豁只州郡之才，且士族之风甚重。唯谢靖有治国之才，性情谨慎谦恭年龄也合适，是不二人选。”

谢安道：“兄好像说漏了一个。”

王羲之笑道：“谢玄乃社稷良臣，你肯让他去吗？”

谢安敬佩的道：“兄慧眼如炬，弟佩服。”

王羲之摇摇头，然后收敛笑容道：“安石，我有一事求你。”

谢安大惊道：“兄何出此言，你我如骨肉兄弟一般，有何事尽管吩咐，何用求字。”

王羲之道：“我知道你是个重情守信之人，然此事事关重大，我只能求你。”

谢安道：“兄……请讲。”

王羲之道：“中原连年战乱未来的事情谁也无法预知，王氏虽然强盛亦有覆亡之危。为保全我之一脉，我想让一子随谢靖入唐。”

谢安没有拒绝，王羲之为谢家保守秘密这么多年，这个人情他必须要还，除非不要脸皮了。

且谢靖也需要一个帮手。

“好，但唐国的情况我已经告知兄长，到了那里恐怕无法给予太多照顾。”

王羲之虽然知道谢安不会拒绝，但听到他同意还是松了口气，道：“无妨，儿孙自有儿孙福，各凭本事吧。”

“不知兄准备让谁去？”

“幼子献之。”

“兄之子当以献之才华最佳，当能继承你的衣钵，为何让他去冒险？”

王羲之叹道：“他是幼子上有兄长，我的衣钵轮不到他来继承。唐国唯才是举，去那里才能发挥他的才能。”

“还有一事我也不瞒你，让他去亦为避祸。”

谢安惊讶的道：“不知是何事，以王氏之尊也无法保全他吗？”

王羲之道：“余姚公主欲招献之为婿。”

余姚公主就是会稽王司马昱的女儿，而司马昱就是辅政大臣。

谢安皱眉道：“献之不是已经成婚了吗……她不会是想要逼迫献之休妻吧？”

王羲之点点头道：“是，我在他们还不敢过份，一旦我不在献之必无法保全自己。”

谢安道：“我明白了，既如此兄当早做准备。”

王羲之道：“我准备让他们即日出发，若等我……再走就晚了。”

谢安说道：“好，我现在就联系唐国的人，明日晚间出发。”

王羲之道：“拜托了。”

谢安当即就起身离开，王羲之让王凝之前去相送。

他是王羲之的衣钵继承人，负责迎来送往是很正常的事情，没有人怀疑什么不对。

但等他们前脚刚离开，王羲之就把王献之叫到身边，将刚才商议之事告诉他。

怕他不肯走，没有说避祸的事情，只说是为了开枝散叶。

王献之先是大惊，他没想到原来谢家和唐国有如此之深的渊源。

然后痛哭，言道父亲病重卧床他岂可离去，这种不孝的事情他不能做。

王羲之很欣慰，然后痛骂了他一顿，你肩负着为家族开枝散叶的重任，岂可因为私情就放弃这样的机会。

如果错失这个机会，将来害的他这一脉失去传承，才是真正的大不孝。

在他的强迫下，王献之不得不带着妻子踏上了前往唐国的商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