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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老潘从重庆进修回来后，直到今天，我就一直不遗余力地劝老潘，让你今年无论如何都要回安徽老家，回去陪嫂子跟怡辰过个团圆年。

其实，这段时间里，不只是我，还有很多很多的人都在劝老潘，让他回安徽，这其中就包括肖瑶、崔阿姨、赫连老师、邓乡长及杨老师等。

但是，老潘就像是死了心一般，根本没想着要回去，我也不知道他是在害怕什么，更不清楚他是在恐惧或者畏惧什么，他自始至终都没有松口要立即回去。

直到昨天，我们接到了嫂子重病住院的噩耗，我们才意识到，一切都已经晚了，太晚了。

嫂子病入膏肓了不说，可能就在我们今天要陪着老潘回去的档隙，嫂子肯定是在忍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癌症疼痛，为的是等着老潘，等着见她这辈子最重要的人，这辈子不离不弃的人。

老潘这些年独自奉献在离家千里之外的弥陀乡，而嫂子含辛茹苦地在家照顾着两位老人，拉扯着年幼的孩子，到头来，自己还没好好感受下这人生，就要永远地离开我们了。

无助我们，看着无助的老潘，背靠着车座上。

虽然我看不见他此刻的面部表情，但是通过他的神态，我发现老潘肯定是悲痛万分。

我们已经离开弥陀乡一段时间了，而车上死一般的沉寂。

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没有过多地说一句话，车上更没有什么让人惬意的氛围，就连汽车音响，老孙家大哥都没有打开。

匆匆闪过的风景，任凭我们如何去追随，都追不上时光匆匆而过。

肖瑶陪着我坐在我身旁，她的手深深地握住我的手。我俩此刻就像是绑在一起一样，相互之间感受着彼此的温度，怀揣着对于老潘的关怀。

杨华跟张勇坐在前面，靠近老潘的地方。

此刻的杨华，时不时地凑过身去，轻抚着老潘的肩膀与后背，好像是在安慰他那颗焦急无奈的心。

而张勇，虽然递给了老潘一支烟，但是，点了几次，老潘嘴里的烟始终都没能燃起来。

此刻的老潘肯定心事重重。

他根本没有心情去抽烟，更没有心情跟我们这些人谈天说地，也许此刻他的心里只有骨瘦如柴的爱人与自己的孩子潘怡辰。

沉闷的车上，虽然我们都有很多话想说，但是，到现在都没有人去主动打破沉寂。

老孙家大哥认真地开着车，时不时地扭头去看向老潘。

而背靠着座位的老潘一直没有动弹，他可能是睡着了，也可能是在心中想着如何面对自己的结发之妻。

不过好在这样的沉寂时间没有持续很久。

就在我无助地打望着每个人的时候，杨华开口问道:“姜医生，据说你们联络白求恩医学院了，联络的怎么样？”

啊？我们是跟学校一直有联络，但是杨华是怎么知道啊？她指的是哪一个方面啊？

我疑惑地问道:“华姐，我们一直在跟学校的老师有联络，你指的是哪一个方面啊？”

杨华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我，继续道:“姜医生，我还指哪一方面啊？当然是关于潘医生的方面。听安徽省肿瘤医院的许医生说，你们在寻求白求恩医学院这边更好的治疗方案，到底有没有这么回事啊？”wǎp.kānshμ5.ξa

有，确实是有，但是我们也只是跟赫连老师及舒老师提起过，到目前为止好像还没有具体落实吧。

就在我想着怎么回答杨华的时候，肖瑶提前开口道:“华姐，是有这么回事！但是到现在，学校那边还没给我们具体答复，也没有什么更加有效的方案拿出来。所以，这件事到此刻还是没有多少眉目的。”

杨华“哦”了一声后，没有再言语了。

其实，我知道杨华突然间问起这个来，心里也是在为嫂子寻求更好的治疗，以希望嫂子能够完全康复。

但是，哪有那么容易。

癌症晚期的患者，能够尽可能地延长生命，保证生命质量就很难得了，哪还有更好的治疗方案让患者完全康复呢？

其实，说的更好的治疗方案，当初舒老师他们考虑的可能是在没有病情恶化的情况下，尽量避免癌细胞的转移与扩散。

但是，现在这一切都晚了，都已经来不及了。

我想到这里，看着老潘，又来回盯着杨华与肖瑶看了个遍，幽幽地表述道:“华姐，瑶瑶，不到万不得已，咱们不能放弃。我们还得继续让赫连老师及舒老师联络学校方面的支持，只有学校才能给我们最大的希望，也只有学校才能在最后做出决断。”

坐在我身旁的肖瑶，瞪大了眼睛，就像不认识我似的盯着我，然后轻轻地安抚了下我后，感叹道:“明辰，不是我们不努力，也不是学校没有尽心尽责地帮助我们，而是实在是学校那边也没有什么完善的治疗方案。”

“你也知道，对于癌症晚期的病人，常规的治疗措施就是减轻患者的痛苦，尽量给患者一个体面的生活，更好的方面就是在保证生活质量的前提下，最大可能地延长患者的生命。这已经是最大极限了，其他的基本什么也实现不了。”

这个时候，崔萍萍突然接话道:“肖经理，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是我也听说有些中药是可以控制甚至治疗好癌症的。咱们要不要请求白求恩医学院那边试一试呢？”

是啊，中药是个不错的选择。

我知道癌症在中医上叫?瘕，其主要病因是在体质内虚，正气虚弱时，导致六淫邪毒入侵，日久形成肿块所致。

所以在中医上治疗癌症的办法应该就是消积化结，疏通气血，扶正祛邪等各种方法。

关于用药上，中医治疗散结理气的药物主要有牛膝、白术、没药、王不留行等药物。但是，目前还没见到市面上有任何中成药能够针对癌症有效。

我思考到这里，觉得中医的希望也不是特别大，但是可以值得一试。

我遂把我的想法向大家稍微说了一下。

谁知道就在我说完没一刻，老潘突然从靠背上起来，回过头来幽幽地对我们说道:“明辰所讲的那些，我在几年前就给孩子妈妈试过了。那是孩子妈妈刚做完乳腺切除术后，试用的。那个时候还有点效果，让癌症细胞一度消失不见了。”

“所以，在那个发现就差不多是晚期的时候，你嫂子才靠这个中药制方，维持生命这么多年。明辰，你说的方法，现在已经不行了。因为现在的癌细胞已经扩散到全身了，就算是孙思邈华佗再世，他们也会是束手无策了。”

原来刚才我说的这些，老潘早已经试用过了。

那看来现在真的是什么办法都没有了，只能听天由命了。

不知不觉，我们刚刚有一点的希望，被老潘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

就在大家再次心灰意冷的时候，突然间，杨华又开口道:“潘医生，姜医生，现在医学进展那么快，医学那么发达，难道就一点办法没有？一点希望没有了吗？”

我摇了摇头，说道:“没有了，真的没有了。要有就是那些还未做完临床三期实验的实验药品了。这样的药品效果不明，异常作用不明，说白了就是拿癌症晚期的病人当小白鼠做实验，根本不能用的。”

老潘也接着我的话道:“那些药我不能给你嫂子用。我不能在她临终的时候，加重她的痛苦。”

一个人对一个人的爱，不单单是看他对她有多少甜言蜜语，而是要看相互之间的理解与关爱有多少。

就像刚才老潘说的这样，他不忍心让自己最爱的人再忍受任何痛苦，更不想让她在临终的时候，得不到关怀。

平凡而伟大的爱，可能就是这样吧，而不是成天地把爱挂在嘴边，却做一些不是人做的事情那样。

我知道老潘的灵魂是死一般沉寂的，但是他的心却是时时刻刻想着自己的爱人的。

这一路上我们聊来聊去，话题总是围绕着怎么根治晚期乳腺癌。

其实，说实话，在座的各位都清楚，就凭目前的医学水平，根本没有办法彻底治愈癌症，更不用提根治晚期乳腺癌了。

但是，这个世界上每个人的想法都是一样的，就是在自己的亲人爱人在身患绝症的时候，都想向命运争取一把，向命运抗争一次，哪怕没有成功的可能，也想着赌一把，说不定成功了呢？看書溂

但是，美好的事情只有在想象里，在现实里是很难实现的。

不知不觉，话题说到这里，整个车厢又陷入了沉寂，只有每个人微弱的呼吸在提示着，我们还活着。

不想碰触的悲伤，此刻又涌上了每个人的心头，让每个人都无话可说。

就在我百无聊赖之际，我看了下表，此刻已经差不多九点半了，距离登机还有整整两个小时。

还有两个小时了，不知道我们能不能赶上。

我提高了嗓音问老孙家大哥道:“孙哥，我们到哪里了？还有多长时间能到啊？”

老孙家大哥开了会车后，回答我道:“还有差不多半个小时就到了。姜医生，你别着急啊，我肯定会让你们顺利登机的。”

其实，我此刻担心的不是能不能顺利登机，而是能不能按时到达机场。

现在看样子，不出意外的话，我们会提前到达机场的。

但是，我还不知道杨华他们有没有买到机票。

我又把我的疑问问向了杨华。

杨华嘿嘿一笑，回复道:“姜医生，你关心的还挺多啊！我们三个的机票不用你操心了，早已经买完了。这次我们是有备而来的。”

看来，一切都很顺利，那我就放心了。

这个时候，一直挽着我的手臂的肖瑶，突然伸手指着汽车的后备箱让我看。

说实话，自从我上车后，我的注意力就一直在前面的老潘与杨华他们身上，而没注意到车后备箱。

要不是肖瑶提醒我，我还真没想到要去看后备箱那里。

当肖瑶拉着我看去的时候，我又一次体会到了邓乡长及贾医生的良苦用心。

这辆车的后备箱除了放着我们行李之外，在行李下面，竟然还有很多很多的东西。

我看到从行李箱一侧漏出的一角，琳琅满目地什么都有，除了基本的东北特产之外，竟然还有人民币。

啊？难道这些东西又是那群可爱的乡亲们送给老潘的？

这次送别没有推推搡搡，没有大包小包地堆积在老潘面前，原来他们是早已经提前放在了车里了啊！

看到这些东西，我又一次被爷爷奶奶的这些举动感动了。

从这些东西里，让我跟肖瑶又一次窥见了老潘在他们心目中的地位是何其高。

不得不说，老潘这十几年来的全力守护，换来的不止是一群追随他的患者，还有这些患者爱戴老潘那毫无保留的心。

我看着这一堆东西，思忱着老潘这些年来所积攒的医德，真是我们这些还未踏入工作岗位的医学生无法企及的目标，更是我们要努力学习的楷模。

汽车幽幽地行驶着，而我的心又一次飞回到了弥陀乡卫生院，飞回到了那个我曾经抵触排斥的地方。

从刚开始的不理解到现在，我已经开始恋恋不舍那里了。

我渐渐觉得我在慢慢地变成“老潘”。

我感觉我的转变不只是因为老潘的感化，还有弥陀乡十里八村的老百姓的真心。

到此刻，我才有点体会到，为医行医的终极目的，真的不是赚到了多少钱，而是有多少患者或者老百姓真心实意地在爱着你，舍不得你。

我不知道我此刻的这点感悟对不对，也不知道我以后会不会有如此博大的胸怀与医德。

但是，我奔赴奋斗的目标就在我面前，他坐在那里，就像一尊雕像一样，历经千辛万苦，吃尽了人间苦头，却换不来自己最爱的人的健康。

我又一次感叹这个世道，再一次为老天爷的不公愤愤不平。

但是，事已至此，真的是一点挽回的余地没有了。

我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积雪堆积的天地，一片洁白，遥远的远方，几只飞起飞落的乌鸦，扑棱着翅膀，扑打着深冬的寒冷，寻觅着可以填饱肚子的食物，在这片寂静的原野上，努力地向自己的命运抗争着。

就连如幽灵般的乌鸦都在向命运抗争，而我们这些人呢？我们不是也要为了自己，为了最爱的人，向命运抗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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