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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潜龙不争怒老翁

距离秦安城百多里地的一处地域，贫瘠的山脉中，深秋使得此处更加的荒凉，山脉中零零散散的杂草，稀稀拉拉的矮树垂头丧气，饿的黑瘦的农夫有气无力的干着农活。

山脉的峡谷处，一座郡城依山而建，简陋的屋社与山石砌成的小道随着山脉的走势排列，一条数十丈宽的河流自峡谷中流出，咋一看，那河水竟漆黑如墨！

这里是黑水郡，穷山恶水的郡落！

黑水郡深处，一座黑色的山峰直耸入云，挡住了通往山脉深处的路径，从下方去看，黑色的山峰似与天齐高，因此被取名为黑齐山！

传闻黑齐山连接妖域，其内妖兽纵横，前些年总有妖兽自闯过黑齐山骚扰黑水之民，可自从五年前开始，这座黑齐山再也没有妖兽出没过，渐渐地便有了黑齐山上住着镇守此地仙人的传说

黑齐山上山无路，云峰之上便是断层，黑齐山之巅，一座古朴的木屋搭建在悬崖边上，木屋的院子搭着花架，花架上没有花，而是一条条藤蔓错综复杂的交织，深深的扎根在了黑色的泥土之中。

花架下的躺椅上一位满头华发的老人正闭目假寐，身旁的香茗冒着丝丝热气，他的身侧便是万丈悬崖，云海起伏。

某一刻，花架下的老人蓦然睁开了眼，桌上的茶杯似乎承受不住老人的目光而骤然粉碎，其内茶水点滴不漏，如被凝固在了尺寸之间。

起身立于悬崖之巅，老人虽满头白发，但其身材极为高大，不见丝毫伛偻，其目光如电，似穿过云海，越过虚空，落在了远处的篱笆院内一个透着颓废之气的中年人身上。

篱笆院内，中年人一手提着酒壶，一手拿着一个木雕怔怔出神，那木雕细看轮廓，似是一个女子。

数年的光阴染白了中年的双鬓，那落寞的身影看的老人一阵恼火，于是山巅的老人终于忍不住，张口骂道：“狗东西，整日为个女子竟这般颓废，也不知我云枫子当初为何瞎眼准了你拜入门下，你看你现在不人不鬼的狗熊样子。”

“生个儿子还是如你一般死脑筋，不用锻体药物便这般胡来，真不知你这当老子的是眼瞎还是心瞎，练成了废物倒也省事，老子是废物，儿子麻痹的也是废物。”

嘴中这般骂着，老人的眼睛却是红了起来，依稀记得当年这个弟子是何等的意气奋发，在自己门前一跪三年，那时的他又是何等的倔强，那笑战天下英豪的身影，凝聚着怎样的滔天气势……

“瞒着老子将道子印让那小东西偷偷送回去，亏你想的出来，写《罪己诏》，你这狗东西如今还剩几滴魂血？就是条死狗还知道咬人，你便连条狗都不如了？”

“看你此刻的窝囊样子”

望着满面沧桑的弟子，老人眼中露出痛惜：“罢了，若你自甘堕落，梦中度日，我便守你父子一世太平，但也就仅此而已。”

“但，若是，你不甘于这命运的樊笼，不曾放弃你曾经的倔强，不愿违背最初的梦想……”

蓦然间，一股滔天气势从老人身上发出，压的周围空间炸裂，这一刻，他不再是一位白发老人，更是一位绝世强者，一股睥睨天下的桀骜从那半老的身体内惊天而起。

“若，你能站起，为师何惜这半老的皮囊”

“若，你能不屈，为师何惧那漫天的强敌”

“若，你能争气，那纵然这天要挡你，为师也为你撕开这天地的樊笼……”

“你，为何，不争气？”

……

林天华拿着木雕，看着木雕上的伊人，抬手拿起身边的酒壶，便在这时，老人的喝声如雷一般于这庭院中轰然响起。

“你，为何，不争气？”

“不争气”

……

林天华身形巨震。

抬起头，与那道射来的苍老目光对视，依稀能看到老人眼中的痛惜与失望，林天华心如剑刺刀割，拳头不知何时紧紧握住，指甲刺入肉中尚不自知。

“砰”

双膝重重的跪在地上，丝丝鲜血自嘴角缓缓流下，但他只能紧紧的抿着唇，不言不语。

阵阵窒息感传来，一股浓浓的苦涩弥漫全身，如这多年来的煎熬。

师傅，您还在生我气么？

还在为我的不争而失望么？

可是，我该如何？彩儿已经离我而去，我如何忍心让您为我搭进性命？

弟子何德何能，凭什么让您为我挡开这一切风雨？

纵然我心中如何不甘，但，那时的我该如何选择，拿什么来为自己搏一个公道，又如何看着您面对漫天的围攻，我不能啊。

若我能争，若只是我一人，那么纵然百死、万死，纵然这个世界已经绝望，我也会去搏一个公道。

但我拿什么，来还您一个公道？又能拿什么去还彩儿与小弈一个公道……

紧紧的抿着唇，林天华无论如何也不会将心中的想法向着老人细说，他知道，如果自己说了，以老人的性子，断然无法坐视不管，只是看着山崖上那老人失望的眼神，仿若万箭穿心。

“小奕，为父希望你能自己选择要走的路，如今道子印已毁，这是你定下的路么？”林天华怔怔的望着远方，似乎在这一刻看到了破庙里盘坐冲脉的少年身影，他的眼中有些溺爱，有些安慰！

“既然你选好了路，为父也该走自己的路了……”

某一刻，林天华的拳头狠狠一握，其周身没有任何波动，他的任督已斩，他的魂源已散。

但不知为何，一道恐怖的裂缝竟是在其掌中成型，而这道能撕裂金钢的裂缝，也只是在其掌心处留下一道白痕便迅速湮灭。

……

当清晨的第一缕光从东方而来，盘膝的少年睁开了眼，一夜冲脉的痛楚使得他的面色苍白，配着那清秀的面庞与明亮漆黑的眸子，让他看起来像是个文弱的书生。

简单的洗漱了一番，林奕穿着黑袍离开了破庙，他要去办父亲交代的第二件事了，这件事关乎数十万黑水之民的安危，也是那处穷山恶水养育了这对父子五年而应受的回馈！

老槐树下那对爷孙的小摊又一次摆了出来，林奕远远的打了个招呼，在唐果果恶狠狠的注视下落荒而逃。

今天的秦安城不同于往日，张灯结彩，喜气盈盈，所有的秦安人都知道今天的主角是谁！

老侯爷今天要过二百岁大寿了。

陈北阳，北阳侯府的北阳侯，这位老人正是掌管了整个秦安府近百年的府主，他修为盖世，道源境的巅峰修为早已使得他凌驾在了众生之上，他是秦安府真正的天，掌管秦安一府的官方势力，论及名气，便是黎山剑宗的宗主洛无边都要稍逊一筹！

传闻北阳侯年轻时在北方从军，与蛮人厮杀于北漠，镇守疆土，老侯爷戎马半生，立下赫赫战功，在其百岁生辰时破入道源境，被大秦域秦王府封北阳侯，获秦安府府主之位！

林奕思索着北阳侯的经历，他不清楚父亲与这位北阳侯的关系如何，当初他们被赶出道子府时，北阳侯没有出面过，想来也不会有什么深厚的交情！

越过秦皇古道，林奕一路七拐八拐，进入了一条栽着古槐树的青石路。

北槐街的古槐参天而起，这里的每一颗古槐都有近千年的历史，青石路面上结着苔藓，两侧的建筑古老而典雅。

虽是清晨，古槐街上已有不少势力聚集，林奕的到来不出意外的引起了一些关注，昨天的余波还在扩散，故事的主角今天又来到了北阳侯府，众人纷纷猜测着少年的来意！

不多时，一座府邸出现在了林奕视线之内，不同于道子府的威严雄伟，这座府邸古香古色，占地不过区区数亩，青色的瓦砾，黄木色为主体的建筑，门前张灯结彩透着喜气，这便是林奕此行的目的地——北阳侯府！

“嘤”

一声嘶鸣传来，一对近十丈的巨翅遮天蔽日，青色的羽翼如道道利剑，爪啄之间泛着金属之色。

青鹏展翅，自远空飞来，青鹏之上站着数道人影，最前方一人面如冠玉，脚踩星辰步云履，一袭蓝衫上道道白云如莲花绽开！

“落云宗——君落，奉宗主之命携千年昊阳参来贺，祝老侯爷福寿绵长，道法齐天！”

随着清朗的声音传来，蓝衫少年脚下一踏，飞身自青鹏而下，那十多丈的高度根本无法给他带来丝毫麻烦，空中数个转身便稳稳的落在了地面上。

“二阶巅峰妖兽——青鹏？”

“千年昊阳参？老天，那可是能延寿近十年的宝物啊！”

“传闻君落刚满十五岁便已是魄源境九层巅峰，正在积蓄力量冲击气源境门槛，他可是落云宗有数的天才子弟了！”

人群中传来惊呼，议论声不断。

林奕眯了眯眼，落云宗论实力毫不逊色于如今的道子府，其宗主君临天更是魂源境巅峰的修为，这个名叫君落的能在十五岁便魄源境圆满，这等天赋也着实令人心惊了！

君落以青鹏为骑来贺，仿佛是拉开了序幕般！

“岭南郡车辕氏——车辕青，奉家主之命携岭南至宝南梦云芝来贺，祝老侯爷寿元无尽，道源开花！”

又一道声音传来，三头金獒拉动着巨辇呼啸而来，一位壮硕的短衫少年一步自车辇而下。

车辕氏，岭南郡霸主般的存在，不同于黑水郡这种穷乡僻壤，岭南郡人口密集，物产丰富，这南梦云芝更是此地特产，号称可借梦悟道，极为珍贵。

车辕氏能霸占岭南郡，可见其实力，亦是有着魂源境坐镇的大家族，车辕青更是车辕氏这一辈的最强子弟，天赋丝毫不弱于落云宗的君落！

“黄山郡黄家……”

“混元门……”

……

接二连三的拜贺声响起，奇珍异宝相竞，北阳侯府早有接引之人将他们领入府中。

北阳侯二百岁生辰，这可是整个秦安府的大事，无数势力纷纷来贺，这些势力似乎提前商量好了一般，这次来的领头之人都是自家年轻一辈的最强者。

林奕静静的站在槐树下等待着这一场拜贺的结束，五年前在道子府时，八岁的幼童虽然记着一些势力的名称，但早就模糊了，如今正好借此机会好好了解一番！

“嗡”

“轰轰轰”

滔天的嗡鸣声响起，一把数十丈长的巨剑出现在远空，剑光于空中刺出道道剑痕，音爆如震震雷鸣炸开！

“嗤”

又一道剑鸣声传来，道子府内，道子之剑迎风暴涨，巨剑临空，两道巨剑似乎商量好了般，汇聚在一起，齐齐向着北阳侯府电射而来。

“黎山剑宗宗主首徒夏芒，携咫尺河山图……”

“道子府林氏少族长林麟，携烽火落玉珠……”

两道声音接连响彻，瞬间汇于一股。

“恭贺老侯爷福如南海，子孙满堂！”

清朗与浑厚的声音同时传来，夏芒黑衣黑靴，整个人如一道利剑般从巨剑上爆闪而出，林麟一袭紫袍在空中哗哗舞动，丝毫不落夏芒之后，两方势力的强者紧随其后，汇成一股洪流，来到了北阳侯府。

喧哗的北槐街刹那间寂静无声，老天，咫尺河山图与烽火落玉珠均是上等魂器，其中烽火落玉珠可做魂源之灯，接引魂力入修源者魂源之内，增加修炼速度，咫尺河山图更是空间魂器，可摄人魂魄入内，其内自成山河，这两样东西对于魂源境强者而言均是不可多得的宝物啊！

还有，道子府怎么会跟黎山剑宗走在一起的？在场众人目中均露出惊疑不定之色。

“哈哈，洛宗主与林族长太客气了，两位公子请进，众位，请！”一位面庞苍老的管家连忙上前，将众人邀请进去。

林奕目中闪过强烈的杀机，仔细了看了一眼夏芒与林麟，夏芒他没有见过，至于林麟？

他怎么会不认识这个大了他两岁的堂哥，两人的父亲林天南与林天华本就是亲兄弟，林天南因妒恨弟弟，很少与林天华来往，林麟受父亲影响，自然与林奕处处为难，两人从小就相看两厌，根本谈不上哥哥与弟弟的亲近。

眼看着再无人前来，林奕伸手自怀中取出一块紫色的鳞片，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向北阳侯府，距离侯府三丈处站定。

“天华道子之子——林奕，携蛇鳞一块，拜见北阳侯，祝老侯爷寿比南山不老松，福如东海聚神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