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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公子好久不见, 风仪气度更甚从前，真真叫老朽自惭形愧。”掌柜般恭维并非睁眼说瞎，常言道人逢喜事精神爽, 陆寒短短两个月经历了金榜题和洞房花烛两间喜事，即便他仍努力保持低调谦逊的作风, 眉眼间的意气风发也根本遮不住, 掌柜的数年迎来送往练就了一双慧眼，只是一个照面便瞧得真真切切。

所以他恭维完陆寒, 紧接又看向他身后侧的颜芝仪，语气笃定的问：“想必位是尊夫人吧？果真是神妃仙子般的人物，与陆公子乃是男才女貌、神仙眷侣呐！”

其实自他们踏进客栈大门, 陆寒握颜芝仪的手便自然松开了，在外头牵手乃是情非得已，进了客栈再是安全无虞, 般举止未免失体统。

见他松开自己，颜芝仪也不能发表意见，怕他没气消甚至演起了低眉顺眼小媳『妇』，落后半步跟在他身侧, 哪怕对传说中的客栈再何新鲜好奇, 也没四处张望打量，只是垂眸陆寒和掌柜寒暄，摆一副千依百顺的姿态。

饶是此，掌柜的依然没能忽略她。

且不提她的穿打扮比一人包括陆寒加起来都要富贵，就算她穿得跟杨妈百叶一样俭朴, 凭张脸和许多年娇养来的气质，掌柜的也绝对不会将她错认成随下人。

陆寒也顺掌柜的回头，才发现她不声不响又自己加了几场戏。

眼底闪过一丝无奈, 随即收回视线，若无其事对掌柜道：“此番拙荆随在下进京，路过此处，掌柜可空房？”

“的的，陆公子肯大驾光临，让小店蓬荜辉，就算没房老朽也要您腾来的。”大概做意的人多少些相似，掌柜脸上的笑容让颜芝仪倍熟悉亲切。

“您客气。”陆寒并没因为掌柜姿态放得低就高高在上，依然客气礼，“那请我们三间上房。”

说从怀里拿钱袋，很经验的数三间房所需的数目递过去，掌柜的见过他们些读书人对“君子爱财，取之道”件事的坚持，没再客气推拒，接过钱便笑道，“知道陆公子爱干净，我叫小二去您将房间再清扫一遍，换上新的铺盖用具。”

陆寒想到身后的人在家也是养尊处优，今跟他赶路已是不易，投宿之地若能更干净些，哪怕只是一晚，能叫她睡得安一些也是好的。

般想，他便将要说口的婉拒咽下了，“那便劳掌柜了。”

“陆公子切莫般，若是怠慢了您，东家知道也不会饶了老老朽。”掌柜说顿了顿，试探『性』的问，“陆公子携家眷进京，想是已然金榜题，此番进京是为等待朝廷任命？”

没能考取翰林院庶吉士的二甲三甲此的确在京师等待朝廷任命，掌柜也不算错，陆寒倒也不便纠正他已经确定要进翰林院一事，便谦虚点头：“正是。”

掌柜立绽放欢喜若狂的笑容，好像高中进士的是他亲戚一样，满欢喜的道好，“我就知道似陆公子般惊采绝艳的才子，乃绝非池中之物，一遇风云便化龙，老朽提前恭贺陆公子鹏程万里、青云直上。”

吉祥张口就来，恭贺完更是高声叫小二速去最好的客房清理打扫，接便热情的要亲自引贵客上楼，叫秦海他们不用在意李，送陆公子和夫人进屋后，他亲自下来盯跑堂将囊都送去房里。

掌柜的安排此妥帖，演小媳『妇』演得正欢的颜芝仪却忍不住叹了口气，想男主果然没消气，说好的放下李就带她去吃美食，下估计彻底泡汤了。

希望再次破灭，让她很塞，却也只能悄悄叹气。

按说她声轻叹几不可闻，掌柜一张嘴更是说了三五个对的热闹，陆寒应该是不见的，可不知道是他天赋异禀是灵犀，随她的轻叹耳朵微微一动，笑叫住了正要带路的掌柜，“掌柜且慢，请安排人将李先送入客房即可，我等路匆忙未用过晚饭，正欲先去觅食。”

掌柜闻言一脸惶恐：“可是小店饭菜粗鄙，入不得陆公子的眼？”

“非也非也，贵店大厨手艺了得，何能叫粗鄙？”陆寒摇头笑道，“只是消夜不宜丰盛，以免积食，不去寻些民间小食，既能填饱肚子，也可领略本地风味。”

陆寒说不动声『色』看了身侧一眼。

颜芝仪再也演不下去，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惊喜让她抑制不住内的欢喜，正仰头用闪闪发亮的眼神看男主高大伟岸的身姿。

眼角余光留意到此情此景的陆寒内只觉好笑，却不曾表现来。

杨妈却笑道，“少爷和少夫人去吃便是，我们不饿，正好留下来收拾一下屋子。”

在来客栈的路上她跟百叶商量，到了客栈她们先去姑们的屋子收拾收拾，李中带了新的床褥被套，换上自家带的东西，姑娘也能睡得安稳些。否则她一次远门，夜里不知道睡不睡得。

陆寒闻言却是一顿，竟然没坚持劝她们一起，反而叫秦海也留下来帮她们一起整理，并请掌柜叫厨房也简单做些消夜送到房里杨妈三人垫肚子，吃食从房费里扣。

掌柜自是满口应下，拍胸脯保证招待好几位，让陆寒只管带夫人去寻访美食。

但陆寒真带颜芝仪离开，掌柜又倍失落，目送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夜幕中他才依依不舍的收回视线，内在为无法招待陆公子和夫人而扼腕叹息。

悦来客栈在当地也算是较气的客栈了，许多商人和书经过黄石港都会选择在此处落脚，前者钱后者身份体面，店里厨子的拿手菜自然怎高端怎来，否则何能伺候好些贵客？

因此陆公子想要的民间小吃，掌柜的真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看贵客离自己而去。不过内各种遗憾不舍，一回头掌柜又换上了热情的小笑容，亲自同秦海他们搬李，自来熟的跟秦海寒暄，“数月不见，秦小哥也大变样了，通身气派瞧就是干大事的。”

秦海本就是乐天派，跟公子去京城走一遭，待人接物得到了极大的锻炼，也丝毫不疏的笑起来，“掌柜的说笑了，我得学呢。”

* * *

另一头，颜芝仪跟陆寒离开悦来客栈不久后，拐进一条巷子，又走了两分钟，便来到一间点灯的小店前。

小店面积不大，大堂只摆了四五张桌子，却三三两两坐好几桌客人，吃美食聊天，许是因为店外头并无『插』上卖酒的旗子，进来的顾客都是吃东西而不是喝酒，也就不至于喝多了导致在店里高谈阔、甚至耍酒疯。

店里的几桌客人都很素质，在摇曳的烛火中和友人轻声交谈，竟几分温馨惬意。

颜芝仪竟觉得一幕美好又熟悉，宛梦回夜活。

她凭觉估测现在是晚上八/九点，在江州一家人早就整整齐齐的进入梦乡了，没想到一江之隔的黄石港人们夜活此精彩，她忍不住抬头问陆寒：“为何里的人夜里都不睡觉？”

陆寒笑而不语，轻轻扶了她一把，“里头个空位置，咱们进去再说。”

就轻扶手臂的姿势，陆寒带颜芝仪去了最角落最小、也是唯一的一个空桌子，只够他们两个人坐下，且动作间免不了挨碰彼此。

颜芝仪想叹一下桌子太『迷』你，跟她学校外的小吃店一拼，原本代替母亲靠在柜台上打哈欠的小姑娘立刻精神起来，熟练的来到他们跟前吆喝，“两位贵客想吃喝些什？”

陆寒用眼神询问颜芝仪，她眨了眨眼，“寒哥说带我来吃本地特『色』，那就你决定吧。”

“也好。”陆寒弯了弯嘴角，对小姑娘道，“活鱼吗？请我们清蒸武昌鱼，蒸肉糕，再来一碗蛋酒。”

说又朝颜芝仪解释道，“此店的蛋酒采用正宗孝米酒，其乃当朝供品，风味与别处的米酒都不相同，此虽无法去到孝，能在武昌喝到正宗孝米酒仍是幸事。仪儿可多用一些，夜里也能安眠养神。”

小姑娘本是做好了唱菜的准备，因为一见他们便知是外地人，若是本地的食客，她见过一次就过目不忘了。不过食客自个儿定好了要吃什，她也省了许多事，当即脆的附和，“公子说得极是，我家的酒实打实从孝搬回来的，与那些打孝米酒、却是自家悄悄酿造的店家可不同，他们即便按照孝酿酒的方子，不用孝的米和水，酿来也不是正宗的孝米酒啊。夫人您就擎好吧，我家的蛋酒绝不会叫您失望。”

颜芝仪看她不到自己胸口，口齿却般伶俐大方，招待客人也模样，是少见的伶俐人，忍不住问道，“小妹今年几岁了？叫什字？”

“我叫芳妮儿，二了。”

颜芝仪看她瘦弱的小身板，觉得最多岁，二应该是虚岁，放在现代是个快乐的小学，不由几分怜惜，“你小，为何就来帮家里做事了？是你家的店吧？”

芳妮儿点头道，“我娘了双胎弟弟，白日我在家看照顾他们，夜里弟弟们却只要娘哄睡，我便来店里帮忙招待了。”

“恭喜，双胎可是不多见的喜事。”颜芝仪想到家里那对双胞胎弟弟，刚好也比她小了岁左右，不由对芳妮儿更多了两分亲近。

芳妮儿用重重的点头表达对颜芝仪的赞同。

她个年纪放在别家早就兄弟成群了，偏父母成亲多年只得了一个女儿，家里常年愁云惨淡，今母亲中年产子，是一举双男，全家都是喜不自胜，往日总是愁眉苦脸的爹今不但脸上带笑，干活也劲了，每日起早贪黑，不到三更天不打烊。

两个弟弟才就带来多改变，她何能不疼爱他们。

看小姑娘此乐观，颜芝仪不由叹，“那你可真能干，你爹娘样的女儿想必也很满足。”

被她般穿光鲜亮丽、讲慢条斯理，几乎不可能现在在自家小店的贵客夸奖，芳妮儿脸上也多了几分雀跃，咧嘴笑得更加灿烂，“夫人也厉害，您跟公子是远门经过我们儿的吧？赶路可辛苦了，你能般体面，真真是不容易。”

芳妮儿真正想表达的是颜芝仪赶路能样优雅从容，可惜她没读过书，在店里得最多的就是体面二字，觉得再没人比眼前对贵客更配两个字的，也就学用上了。

颜芝仪被她学大人礼尚往来的模样逗笑了，一大一小聊得堪称热络，芳妮儿她爹从后厨掀了帘子来，轻轻叫了女儿一声，芳妮儿忙道：“爹在叫我了，公子夫人稍等，你们的菜很快送上来。”

陆寒在一旁静静她和店家女儿的交谈，此见她在怔怔看芳妮儿的背影，才终于开口询问，“仪儿可是在替小姑娘到惋惜？”

“什？”颜芝仪回过神来，才意识到男主真正想问是她是不是可怜芳妮儿，只是“可怜”两个字说口多少带上位者对弱者的怜悯，些高高在上了，不符合他谦虚低调的人设，遂贴的换成了惋惜。

她摇了摇头说：“芳妮儿虽然些辛苦，可是她父母和弟弟，间样意不错的铺子，家里至少不愁吃喝，且你瞧她笑得多开，人家为自己而努力，并不需要谁来同情惋惜。”

陆寒脸上闪过一丝讶然，她番其实正是他想说的，他自小因为家境清贫，读书之余便喜欢观察民百态，才知道芳妮儿家般全家人含辛茹苦维持计，已经算是安居乐业的活了，更艰难居无定所、风餐『露』宿，甚至卖儿鬻女的人家。

没想到自己没开口解释，久居深闺的仪儿便看到了一层，甚至些读书人都不她条理清晰透彻。

陆寒再次慨不该用常人的眼光看待新婚妻子，她本就不是寻常女子。想了想又问，“那仪儿为何看芳妮儿久久不能回神？”

颜芝仪用手撑下巴，“芳妮儿能干，小小年纪就能帮家里张罗意，招待客人、迎来送往都不见怯场，我比她大了好几岁，又读过两年书，能不能向她学习呢？”

看到芳妮儿接待客人的样子，让她忍不住想起现代女『性』。

其实说帮家里张罗意，颜太太和舅母郑氏、甚至她家粮铺那条街上许多掌柜娘子都能做些，颜芝仪却从来没从她们身上看到让她怀念的气质，大概是她们从内深处坚守以夫为天，只是帮丈夫搭把手而已，并不把它当成自己的事业来经营，唯芳妮儿擅长也喜欢做些事，帮他们点餐的候眼睛里都在闪光，那是大概是一种为“独立”的品质。

若说颜芝仪对芳妮儿什惋惜的，也只会惋惜她错了代，放到现代应该会是个女强人。当然在古代她也可以努力撑起自己的一片天，只是条路注定艰难，她未必能坚持到最后。

跟芳妮儿比起来，她明明可以更大的空间去发挥，脑子里却只想吃喝玩乐，实在是自惭形愧。

颜芝仪承认自己想得点多，回过神来看见男主一言难尽的神情，甚至想伸手『摸』一『摸』她额头确定是否发烧，她是很郁闷的，垂头丧气问，“我个想法很异想天开吗？”

陆寒摇头否认了，“仪儿不需要向任何人学习，你身上的长处也是很多人无法企及的。”

“真的吗？”颜芝仪一秒恢复气，正要问问自己具体都哪些优点，察觉不妙的陆寒却不等她开口便机智转移了题，“方才不是好奇为何此地人们不爱睡觉？”

颜芝仪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下意识点头：“对哦，是为何？”

“因为本朝不设宵禁，许多地方都夜市，即便是咱们江州，往年许多同窗夜间温书之后腹中饥饿，也会三五好友成群来吃消夜。”

颜芝仪震惊：“咱们江州除了元宵和中秋，平常也吃消夜的地方？”

“正是。”陆寒肯定的道，“不过江州夜市散得早，往往二更天就歇了，过几日到了京市，仪儿自可领略灯火通明、通宵达旦的夜市。”

颜芝仪的三观都要被男主番颠覆了，会儿居然通宵达旦的夜活，说明只要会享受活，在古代也能过得滋味啊。

那她多天前要死要活想穿回现代到底是为了啥？

她既震惊对那些充满了向往，正想让男主多讲讲京城的夜活，不巧他们点的东西端上来了，陆寒在外面比较讲究食不言寝不语，拿起筷子亲自为她布菜：“先用消夜。”

就是让她暂闭嘴的意思呗。颜芝仪点遗憾，但很快就被食物的香气勾得食指大动，抛弃杂念专享受美食起来。

为他们上菜的是芳妮儿父亲，他很麻利讲他们点的三样吃食一股脑儿端上桌，接又送来一叠萝卜干，陪笑道：“小女不懂事，方才多冒犯，贵人大人大量，请不要跟她小孩子一般见识。请尝尝小人浑家腌的萝卜干，店里吃过的客人都说不错。”

颜芝仪没想到她都忘了茬，芳妮儿父亲竟然般诚惶诚恐，除了好声好气接受他的赔礼，也不知道该说什了。然后在里哀悼一下离开家后收获的一份友情，就被“棒打鸳鸯”。

即便此，吃完消夜陆寒叫店家来结账，颜芝仪仍是拿了准备送一个朋友的纪念礼物，就是她腰间佩戴的香囊。

颜芝仪是很『逼』数的，自家也不是富裕可以随便赏人银锞子的大财主，送芳妮儿的香囊也就是绣工精致些、打了漂亮的打络子，里面放了点干花做的熏香和一小块薄荷糖，防止她坐船不舒服吃的，此外再无值钱东西。

样的荷包香囊她从娘家带了半抽屉，收拾的候全装上了，新认识的小朋友送一个，既可以表达友谊，对她也没多大损失。

主要是她们虽然萍水相逢，芳妮儿的所作所为却颜芝仪带来了许多启发，让她开始方反省自己多年毫无作为、只想吃喝玩乐的同，对未来活也增添了许多向往和信——连芳妮儿样平凡的、土土长的女孩，都能找到自己喜欢且意义的事情，活平凡而满足，她相信自己也可以。

在店家受宠若惊的表情中，颜芝仪将香囊和陆寒的铜钱放在了一起，并没坚持要和新朋友亲口道别，便满意足跟陆寒起身离开了。

吃到了美食，遇到了趣的人，她觉得今天一趟来很值得。

走了灯火昏黄的小店，颜芝仪回很自觉，主动拉陆寒的袖子，亦趋亦步跟在他身侧。

个表现显然很让陆寒满意，他勾了勾嘴角，放缓脚步配合她速度的同说道：“仪儿，我同你讲个故事吧。”

颜芝仪兴致勃勃，以为是什温馨人的饭后故事，做了洗耳恭的姿态：“你说吧。”

然后，陆寒就讲了个恐怖故事，是真实发的那种。

说先帝期位宗室贵女，相传是一位县主，得花容月貌，也被家人保护的天真娇憨，毫无防人之，某日亲戚说要派人接她去做客，下人抬轿而来，县主不曾核对便欢欢喜喜上了轿，之后便被拐卖了，亲戚家真正的仆人来接县主家人方知不妙，立即去府衙报官，并悬赏了上百万钱寻找县主，数月搜寻未果。

直到一年多以后，县主艰难寻到京城，已是穷困潦倒，被好人送去府衙，才找回自己的家人。

颜芝仪万万没想到他说的是种恐怖小故事，得简直脊背发凉，堂堂宗亲贵女、特权阶级，家中仆人侍卫定然不少，又是在天子脚下的京城，竟然坐在家里都能被拐卖，是真实发的吗？

她不知道的是，陆寒在其中隐去几段残忍的、令人得不适的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