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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西里瞪着眼前的物质传输机，大半天没能成功发出一个音节。

而他那位仍旧是满脸倦意郁色的前辈就这么用从他的菲林斯上拆下来的零部件威胁他，要求他从物质传输机上离开？？？！！！

“你不要命了我还想要呢。”现任告死鸟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了声响，假如可能他大概想去咬一块背后那家伙的肉。

物质传输机的不稳定性普通人不了解，塔和军队却绝对不会不知道。虽然星球内部传送没有连跨几座星门那么危险，但是……

“我就是这么过来的，没问题。”

——谁TM说你有没有问题！

瓦西里不敢把这句话喊出来，毕竟他的大杜鹃还在林娜的灰林鸮爪子里。而有一个清醒了的使者加持的首席哨兵，也不是这些年始终靠塔提供的精神疏导过到现在的自己在不能完全启动菲林斯的时候所能对抗的。筆蒾樓

他的准首席地位可没有维姬琳娜前辈那么稳当——因为实力缘故。

A+等阶和A等阶毕竟还有区别，尽管这一点差距在没有向导加持的时候根本无法显现。

可现在使者醒了。

于是瓦西里·柴瑟夫只能咬着牙认栽。

——何况这是阁下选择的方向。

可用这一点来安慰自己也不能让瓦西里觉得从物质传输机走是个可行的办法。

“重点不是你怎么过来的，而是这条路……”

“物质传输机是最不容易被查到的路线。”

林娜已经开始设置对应坐标了。她正在敲打面板的手指上还缠着几段沉黑的锁链，在动作中叮叮当当撞个不停。

“只要之后随便收发几个快递，前面的数据就会被彻底抹消。”

——这是你找了个快递站的物质传输机当交通工具的原因？

瓦西里情绪复杂地瞥了眼被哨兵物理致睡的快递员工。

“放心，他应该会有个黑甜的晚上。”

——因为被你打到逆行性失忆了吗……

“我觉得这不是……”

“这比你过来搞谋杀用的交通工具要靠谱得多。”暮紫色的眼珠转了过来，几乎是带着叹息瞥向瓦西里，“你过去就没怎么负责过规划，现在也不擅长这个。”

“抱歉啊，因为之前的上司实在是太细心能干，结果我自己也没意识到有这种问题。”

“大公也不会让下属遇见这种问题。”

金属的撞击声响停止了，女哨兵的手指却仍然停在开始流过一串串数据的面板上。

“她知道每个人擅长什么，会做出什么，会选择什么。”

“这是你对自己做出的事情的解释？”

“并不是。”

物质传输机的入货门打开了。银发紫眸的斯拉夫姑娘侧过身，向瓦西里做了个仆人拉开门的姿势。

在现任告死鸟一把抓过林娜手中的几段锁链，大步踏进物质传输机，入货门开始合拢的时候，他才听到了又一句话。

在机械运作的噪声中，那个清泠泠的声音几乎要消失在哨兵敏锐的听觉里。

“只是一个……判断而已。”

这是瓦西里·柴瑟夫最后接收的信息。

然后现任白塔的告死鸟先生就要面对怎么解释自己出现在了白塔的快递接收点这个问题了。

或许可以说是在等一件特别喜欢的快递？

反正和林娜·阿德尔没有任何接下来的关系。

在物质传输机的运作停止，机器按照程序设定逐步中止运转之后，哨兵转身，把昏迷在座位上的夜班员工抱到接收站配套的一张窄床上。

顺带给他的终端插上了电源，伪装出一副他几乎昏迷地给终端充能后摔到了床上的样子。

然后林娜拉着这个倒霉员工的手，态度自然地打开了他已经不剩什么电的终端，开始翻看关于这个最终接收站的各种数据。

在一大波快递包裹即将到来的二十分钟前，哨兵也走进了物质传输机。

——————

胡安娜·阿丽西耶夫娜·谢斯托娃·基辅罗莎等到了今天的第一个访客。

说是今天也有些微妙，毕竟一颗行星大多都会有昼夜两面，不是所有星球都是横躺在公转轨道上打滚的——所以说是今天只是代表胡安娜所在的别馆刚刚被晨曦铺上，但日历上早就按照本星球日历过了八九个小时。

只不过胡安娜的别馆里一直调整着光照，让别馆内部像是一个日光晴朗的上午。

然而刚从20点的夜晚出来的哨兵实在是好好适应了一会儿才能正常地睁开眼睛。

“你至于吗？再怎么调整光线，你也不会觉得现在是上午吧。”

以现在的技术，自然光和人造光的微妙差距大部分哨兵都难以察觉，但是林娜不觉得胡安娜也是其中之一。

强大的哨兵不会在意这个所以难以发现，弱小的哨兵感官特长不在这一方向也不会发觉——但是胡安娜·阿丽西耶夫娜的感官特长就是光感。

这个没用到完全可以用仪器替代的能力让谢斯托娃女大公在大部分环境下都难以保持“贵族们”的生物钟，在她被送到帝国边缘的时候更是狠狠折磨了她一段时间。虽然现在林娜只能说这种室内光线略有违和，但对于胡安娜来说，这种光照可没办法让她的生物钟和尼古莉亚宫的标准时间保持一致。

“没关系，这会提醒我现在他们都在做什么。”

在会客室的沙发蜷成一团的女大公看起来倒是比来客还不在意这个最能影响自己的问题，向着林娜·阿德尔转过来的脸上也看不出焦躁或者疲惫。

她看起来比林娜精神多了。

“但我没想到你会来找我，不然光不会是现在的强度。”

深海蓝的眼睛转过来的时候还带着笑意：“我以为你只会和我通话或者干脆发来几条信息。”

“这样痕迹更少。”

少女模样的哨兵反手敲了两下墙壁，光线随即被调整成了更柔和的清晨状态。

“……你没有修改权限？”

光线的变化让林娜忍不住停顿了片刻，接着她说话的语调都微妙了起来。

“没意义。”

胡安娜的声音和表情都没有任何波动，“你是打算彻底离开塔控制的地方，又不是被其他人招揽了。燕妮又没有权责分离上限，放在那儿也没什么麻烦。”

——所以就干脆没删我的权限？

哨兵跳过了心里的问题，找了个能和胡安娜对视的位置坐下。

“我阻止了瓦西里。”

“是的，我知道。我得说这件事需要感谢你。”比林娜更为纤瘦娇小的D级哨兵把下巴在膝盖上伫了两下，做了个致意的样子，“其他人就算能拦住维西也会闹出大动静，总是会让人跟着痕迹找到他的。”

“……这是我会做的。”

林娜垂下了眼睛，避开了和胡安娜的对视。

“但我不明白你为什么……瓦西里这回的行动闹大了不是才顺你的心吗？他正好可以借机离开塔，去舒拉那一侧。”

“这个离开理由并不合适。为了我杀死两个无辜的人，其中还有一个人是个真正被灾难砸到脑袋上的无辜学生？”公主殿下端丽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点嫌恶，“他不应该把自己弄成那种人，而舒拉那边也不需要这种人来成为领袖。”

“我知道他只是一时冲昏了头脑，所以更不能让他继续下去。”

红胸脯的知更鸟应和般开始啁啾鸣叫。

A+哨兵暮紫色的眼睛微微一抬，又快速垂了下去。

“当然，我知道塔的教育实在是——”胡安娜中断了一下发音，像是找不出什么单词来形容塔的教育究竟是什么模样，“瓦西里其实也算可以了。”

说出这话的女大公情绪简直可以说是有些低沉。

“当然，假如你愿意……”

“我不适合。”

林娜的声音很轻，语调却很是确定：“我和瓦西里只差在胆量和关注的事物上，他不合适，我也一样不合适。”

“只要你能放下愧疚……算了，波诺马列芙娜和她的学生是真把你带偏到了另一条路上。”

沙发上的球调整了一下姿势，而她对面的哨兵脸上没有什么变化。

“你知道我不那么容易改变。”

还是少女模样的斯拉夫姑娘抬起了手，像是突然想要遮掩自己并没有变化的表情。

“所以你才会在这里等我……接下来你想要我做什么？”

“你不想拒绝？”谢斯托娃女大公的声音和表情一样明朗，“你知道的，我给所有人选择的机会。”

“西茜娅已经和你合作了。”

“……所以我讨厌波诺马列芙娜和她的学生。”

胡安娜面无表情地重复了一遍自己之前说过的话，让林娜本来想要放下的手自然地搭到了鼻尖上。遮住了下半张脸的银发哨兵微弱地向后仰了一下，像是想要避开女大公突然阴沉的脸色。

“你想要通过VOS钴石推动变化……离不开她。”

“是的，毕竟是‘使者’嘛，人类之前认为只在纸面上存在的最强向导……对于VOS钴石的开发一个顶一百的好劳力。但这不妨碍我讨厌她。”

——这话题没法继续说下去了。

林娜放开了自己的鼻尖，决定换个不那么危险的话题。

“卓娅说你看起来像是准备后退一步，那陈霄和他儿子还在你的控制下？”

“还在。”

“所以卓娅干脆理解错了。”林娜简单地做了个总结，“你并不是准备后退一步以大贵族的身份暗中给舒拉提供资源并借此继续推动革|命，你还是给自己选择了那条路。”

有着鲜红胸脯的知更鸟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尖叫。

前任告死鸟带着灰色也带着郁意的眼睛转向了那只小鸟，被地球时代的人们称为天堂之鸟的无害益鸟用一双乌溜溜的小眼珠看着还是少时模样的斯拉夫姑娘，好像用这种方法能绕过紫眼睛对自家主人忧郁的注视。

“你需要把VOS钴石的每一个细节都抓在自己手上，这可不是一个合格的大贵族会做的事情。你没疯也没傻，真的想要去做个大贵族你不会不让别人一起来吃这块肉，你也不会介意瓦西里自己找死——所以卓娅说错了。你根本不会后退。”

日落最后一刻天空般的眼睛将注视从知更鸟转向了它的主人。

“VOS钴石给了你一个机会……去做你想要做的事情。你怎么可能会在现在放手？”

胡安娜没有回答。

“……我不能说你是错的。”

“你也不能说我是对的。”谢斯托娃女大公回答的声音很是平淡，“所以你现在在疑惑什么？”

“是我现在的对外表态吗？”

“……约沙在哪里。”林娜的嘴唇突然抿成一线，“不你不用告诉我，包括毛奇布兰顿柳芭海利伊莱……他们中任何人的行踪我现在都不想知道。”

灰林鸮在一段呼吸都听不见的安静时间中一根一根炸起了羽毛。然后倒霉的小鸟被它主人抬手揉搓了两下，粗暴地塞回了精神领域。

“算了。”

在胡安娜开口之前，林娜几乎是粗暴地抬手向下一划，截断了这个话题接下去的发展。

“我不想知道那么多，也不应该知道那么多。”

胡安娜安静地注视自己曾经的手下，嘴角噙起了标准的贵族弧度。

她只是看着那双紫眼睛抬了起来，听着林娜也遮掩住了情绪的声音。

“你只要告诉我我该做些什么就够了。”

谢斯托娃女大公标准的笑容里多了点活气。

“你不会再跑了？”

“我想跑也不会挑这个时候。”林娜应和般露出一个苦笑，“西茜娅已经醒了，假如不找个人依靠，别说离开奥洛娃，离开塔的监视都困难吧。”

有人不会放过西茜娅。

她至少要保证西茜娅的安全……而胡安娜确确实实是这颗星球上最好的选择。

只是之前她一直在拖延选择的时刻。

如此而已。

“听起来一点儿都不可靠。”

胡安娜把放下巴的位置调整到了右腿膝盖上：“你还是和过去一样不会说话，这时候说点我是个靠谱的上司都比这种话要好，起码不会让人觉得你有机会就会跑。”

“西茜娅已经选择和你合作了，我还需要额外的表态吗？”

“你需要的。”

这一回的安静和刚才意味完全不同。

于是结束它们的事物也并不相同。

谢斯托娃女大公终于舒展开身体，很遗憾地表示谈话就此结束。而她曾经的下属也优雅有礼地表达了对女大公愿意接纳她回头的感谢，起身走向巨大起居室联通外界的走廊。

看着银色的哨兵消失在视野中，胡安娜笑着叹出一口气。

“燕妮。”

“阁下。”

“你说……她一直想问又不敢问我的问题是什么呢？”

“我想在回答这个问题前我需要加载心理学分析模块，阁下。”

“那么我来告诉你吧，她想问我现在的沉寂是不是出于对亲人的感情。”

“阁下，您对陛下和普吉纳殿下行为的容忍确实会让人有这方面的猜疑。”

“真是的，我自己还不知道我到底是在犯蠢还是在等着他们犯傻呢。”胡安娜托着腮，转向了房间里的监视器，“结果别人看我都觉得是第一个选项吗？”

和伊凡洛夫娜一世如出一辙的脸上带着已经被贵族礼仪标准化的盈盈笑意。

“知更鸟……都是这么愚蠢的存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