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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西茜娅和林娜终于回到青霜号众人临时居住的小楼时，奥黛莉娅正在弹钢琴。

词作家小姐弹奏的是最基础的技巧练习，局限在两个八度之间的反复重复听起来不能更枯燥无味，对于奥黛莉娅倒是最合适的安心方法。

还能顺带催眠一下小伊吉，让落地了还被局限活动范围的可怜小先生早点儿睡觉，把精力多放在梦里一点儿。

所以在这一栋小楼的正门打开时，踩着柔音踏板演奏的词作家小姐是第一个知道的。

然后她在回头的时候，正正好好看着西茜娅把林娜牵进屋子里。

说真的，这是个非常漂亮的画面。恰到好处的身高差和恰到好处的颜色对比，在门口这个场面像是戏剧里被精心设计的一幕开头——魂不守舍又明显掌握力量的人，和看起来就纤细柔弱却掌控着整个场面的人。

一看就有些故事。

但是这种故事放在剧本里也就算了，放在现实中的时候……奥黛莉娅觉得自己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比较好。

反正她姓费尔德巴赫，一个能在安托瓦内特工作的费尔德巴赫总不可能会莫名其妙死掉的。她只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也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那么她就能作为一个背景音乐演奏人员活到落幕时刻。

虽然奥黛莉娅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一直忍住，但是起码现在她做到了。

词作家小姐看着站在门口换鞋的西茜娅和一边沉默着的林娜，停下了手指的动作。

“吧台上有一直保温的牛奶，冰箱里有培根和牛角包，热一下就都能吃了。”

哨兵姑娘暮紫色的眼睛随着声音转向了奥黛莉娅。

词作家小姐一时间感觉自己落在琴键上的手指都僵硬了。

不过当然的，哨兵并没有像奥黛莉娅脑子狂奔的想象一样开口就告诉词作家小姐从陈家父子和巴特沙恐袭一直到青霜号被压进留利克帝国首都星球的一切前因后果。少女模样的哨兵只是疲倦地拉扯起嘴唇，对着奥黛莉娅露出一个比起感谢更像是表达她被某些东西几乎压垮的笑容。

“谢了。”

林娜带着笑容对奥黛莉娅点点头，然后拖着脚步走到了吧台上。

温热的牛奶带着一点甜香——这肯定是奥黛莉娅给小英杰煮完剩下的，其他人都不需要在喝牛奶的时候特意在里面加上一点儿普通人绝对尝不出来的糖，陈霄也不会这么宠儿子，但是哨兵不介意这个，有一点儿甜味更好。

于是她翻了个不知道被谁倒扣在吧台上的杯子，给自己倒了一半牛奶。

然后保温壶就被西茜娅自然而然地接了过去。向导动作生疏地倒完了另一半牛奶，然后拉开冰箱门，用第一次进厨房的动作摸出了黄油培根和两个牛角包，缓慢又生涩地用刀切开面包塞进配料，又装进盘子送进微波炉加热。

林娜捧着杯子啜饮，用余光看着才得回身体掌控权没多长时日的向导。

——她设定时间和火力时的犹豫和回忆是真的。

奥黛莉娅重新弹起了钢琴练习曲。

在和催眠曲有着神秘的相似之处的练习曲中，哨兵一边想着自家向导的恢复程度一边聆听在音乐之下的其他声音。

这个时间，除了小英杰，其他人都还不到休息的时候。

陈霄应该在看徐璐博士的影像，那种拟真投影有着格外特殊的电磁声响；费雷姆和拿单正在和利亚末聊天，只有利亚末在更改各种监控设备时的声响像是一首星鲸的歌；夏梵特老爷子正轻声哼歌；曾奕星应该已经睡了，干这行的都喜欢在无法反抗时先保存精力；奥黛莉娅的心跳藏在琴声里，那是紧张又犹疑的跳动频率。

而离林娜最近的那一个人，依旧是稳定又富有韵律的。

一直到两个人离开吧台和厨房这一片区域，往楼上的卧室走过去的时候，西茜娅的声音仍旧是稳定平静的。

倒是林娜先卡在了卧室门口。

这栋三层小楼的房间不算少，但是清理干净用了高级吸声材料阻断内外还配了白噪音发生装置的卧室真是只有一个。

利马斯特的两个哨兵倒是凭着利亚末把这间房间让给了林娜，可是现在站在她背后的人……

西茜娅在林娜背后很轻地勾起了唇角。

“我的房间在另一边。”

沉黑的眸子倒映除了一个纤细背影从一瞬间的紧绷到放松的全过程。这个变化太细微，不配合着精神场的感知几乎像是从未出现过。

接着向导就选择先离开了。

林娜不知道西茜娅选择的是哪个房间哪个位置，窜进唯一一间有白噪音配置的卧室也即主卧之后，哨兵习惯性地拉开了一把椅子，把自己蜷在了梳妆台对面。

白噪音在感知到有人进入房间之后就自动开启，细微的风声一阵一阵，让林娜不怎么稳定的情绪重新平复回来。

灰林鸮在主人肩头应和着风声轻轻咕咕起来，一边轻声叫唤一边闭上了一边眼睛，在林娜从终端中拉出一片投影的时候，精神向导已经把两只眼睛都闭上了。

哨兵在察觉自家精神向导又偷懒的时候也只是轻轻哼了一声。

跟这个懒鬼生气只能把自己气坏，它照样死不悔改的。

于是林娜也只是哼了一声，放着猫头鹰进入甜美梦乡，自己一份份翻检这些不知道通过什么渠道进了她的邮箱的信件。

这是她醒了的第三天，也是胡安娜·基辅罗莎把她放出来的第一天，能在今天找到她邮箱还送进来消息的人，九成九是跟三皇女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剩下的是底气十足，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大贵族。

毕竟来联系一个塔的叛徒的人，不是因为利益相关，就是有底气不怕塔的。

有着更多更复杂原因才会行动的人，不会这么快找上她。

更不会把舞会或者茶会或者什么见面的邀请递到她手里。

看着各种投影在空气中的邀请函，林娜简直忍不住咬着后槽牙吸气。

——MD，叛逃一回以后，可以逃掉所有社交场合的资格也没了啊……

这种感叹当然也就是感叹而已，毕竟在所有这些邀请函上可都在明显的位置用不明显的大字号写着可带配偶参加这种事情——这显然不是邀请一个社交障碍跑去拎酒瓶子对刚外骨骼装甲的，而是要邀请“使者”出席大家联络联络感情，最不济也要摸清现在的使者是个什么样的人的。

www.youxs.org，就在所有人的集体失忆中被跳过了。

“问题是……我可不是决定的那个人啊。”

哨兵的眼睛在柔光中转成了香水草的沉艳色泽，映着眼前各种邀请函投影的艳丽光彩，像极了一双眼珠中正漫出一点笑意。

“或许这也不错。”

哨兵在空气中滑动的手指一直没有停下动作，看起来像是在逐一翻开审视，但是更像根本没考虑这些邀请函的内容，只是做出一个“我正在看”的样子。

有选择的话林娜更希望把这些东西都丢到一边，自己蜷在椅子上不管干点儿什么，但是这些东西确确实实在她手里，也不可能她向着圣母或者随便谁祈祷一下就能全数消失不存在了。

她必须做出选择。

被扣回了帝国就得遵守帝国的游戏规则，混乱星域的武力至高和随心所欲都得丢到脑子后面去。约书亚跟她说的话绝对都是三皇女无聊瞎掰，这位谢斯托娃女大公把人抓回来百分九十九是为了VOS钴石的开发资料，陈霄父子的命运她现在已经完全影响不了，只能等曾奕星的“运气”或者看利马斯特和华夏的合作协议签订时间。

其他人也是。

费尔德巴赫祖孙还好些，毕竟传世等级的音乐大师不多，大师寻找灵感旅个游就和孙女一起死在帝国这种事情一出，帝国从基辅罗斯家族到各大贵族的脸就都不用要了。曾奕星明面上的身份是华夏出身的无国界医生，只要不被揭底就不会太倒霉。但是C……西茜娅，九和利马斯特那两个倒霉鬼……www.youxs.org

林娜·阿德尔的手指在几份邀请函投影间反复滑动，最后却还是一股脑儿把投影全关上了。

“九，你……”

说话的声音停滞了。

带着薄茧的手指悬在空中一刻，转向捂住了说话者自己的嘴唇。

哨兵此刻香水草紫的眼睛被垂下的眼睫遮住，一时间仿佛就要哭泣的模样。

但最后终究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林娜缓慢地把自己蜷成了更圆的一团，直接连着意识把终端彻底关闭，却还是让它留在了手腕上。

然后她把脸埋进了膝盖。

白噪音发生装置仍旧在制造重复的细微风声，房间里的柔光仍旧是最适合哨兵，最不会刺激人的一种。

就在这样的环境下，哨兵在梳妆台配套的椅子上进入了马洛维特的怀抱。

在林娜·阿德尔这些年来和西茜娅第一次分开房间的晚上，哨兵仍旧是以过去的姿态陷入了睡眠。

没有任何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