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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瓦娜看着一前一后冲进沙迦塔的两拨人，格外甜蜜地笑了起来。

“我真是一点也不想问你到底是在为什么笑。”伊本哈德踩住刹车，说话的声音近乎叹息，“但是这一回我不问，你不会对我手下留情了不是嘛。”

“Бnhгo~”

清甜的声音回应得既轻且快，甩脱了过去缠在声音上的靡丽低沉，像极了清甜可爱的苹果花蜜。

“因为这一回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好笑了！好笑到我觉得必须把它分享出去不然我就被现在的情绪炸掉了！”

“……好吧，别告诉我那群年轻人又搞出了什么神奇的操作……”

“这个倒不是，是有一只傲慢的天鹅要遭报应啦~啦啦啦~”

“啊？”

“你知道这些就够了，不需要更仔细的讲解~”

红裙金发的向导仰着头看着沙迦塔的顶端，脸上的笑容撕扯成几乎毁灭容貌的巨大弧度。

——啊呀呀呀，我的小灰鸟儿啊，你就要到达塔顶了吧？

——————

和囚禁向导们的那栋几近废弃的摩天楼不同，作为阿麦德拉城最豪华的享受地点，它当然什么都是最好的。

包括电梯。

在哨兵从外骨骼里拉了两根数据线接入电梯面板之后，他们就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起码在到达沙迦塔最底层之前，他们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单开两台电梯还不如加个密码，设计上都有点儿别扭了，他们看着不觉得闹心？”

“大概是身份和感觉？”

奥黛莉娅看着脚下飞速远离的大地，试图接上曾医生的感叹。

“只有我能用的电梯，和大家都能用，只是不能上某一层的电梯还是不一样的。”

“太浪费了。”

曾奕星真假莫测地叹了口气。

“晶虾矿源可是要枯竭了呀，他们这么浪费真的好吗？”

“那也是他们自己的事。”

林娜截断了曾奕星的感叹，转头看了过来。

“混乱星域有混乱星域的规律，浪费也是一种震慑。”

“我可是真心这么想的诶——用浪费来威慑还不如多买两架激光炮。”

“那现在哭的就是我们了。”

电梯停止上升，铁门滑开，属于高处的风声立刻迎面扑来。

高强度玻璃挡住了高空的风，却没办法挡住声音——尤其在林娜先废掉了电梯又敲碎了不少玻璃之后，连风都没办法挡住了。

被金属包裹的肢体先感受到了温度的下降，接下来才是包裹着布料的。不过两者行动的速度反而相反，像是金属才能保护体温，布料反而留不住温度。

“把住各种墙面装饰会好些。”

哨兵扶了把差点被风吹跑的奥黛莉娅，自己选择堵在了电梯前面。

外骨骼塑造的爪刃既薄且利，适合瞬间抹开皮肤肌肉却不适合用来摧毁同为金属的链条——所以沙迦塔的电梯仍旧在正常运作，除了他们坐上来的那一台。

可是，直通沙迦塔最顶层的电梯不止一台。

按照面板数字变换的速度，最多再过五分钟他们也要上来了。

可是逃亡者这一边那艘飞船仍旧在让人等待——

“要到了。”

还是哨兵先发现的变化。

林娜注视着两块不停变化数字的液晶屏，说话的内容却和它们无关。

曾奕星第一个反应过来。

年轻的医生拨动植入了耳骨的接收器，第一个回应了林娜。

“是的，我也听到了声音——这噪声可真够大的。你找来的帮手是谁家的，这么大声响的飞船，可不会是潜入型……”

在曾奕星的回应中，哨兵却对着面板绞紧了眉毛。

“不对，不是一艘的声音……这是……”

“统统趴下！”

——————

数据已经计算完毕。

迪娅·鲁娜不需要自己一项项确认，只要看着斯拉夫字母们纷纷归队停止转动，就可以理解到这一情况了。

不需要对准，不需要计算，这些都是人工智能辅助完成的部分。

作为代理舰长的自己只需要做一件事，只需要做一件事就好……

——不要害怕，你做的是对的，所以不用害怕。

迪娅在心里反复念叨着各种语句安慰自己，手指却颤抖着从操纵杆上反复滑脱。

她在害怕。

不是害怕杀人，而是害怕无法对告死鸟一击必杀的后果。

这个过去给帝国的向导抵抗组织带来无边阴影的人……真的会被杀死吗？

——那么，带走西茜娅学姐之后，这颗星球真的能困住她吗？

在混乱的思考中，这个句子突然出现迪娅·鲁娜脑袋里，飞快占据了她的全部意志。

——是啊，不杀了她也要重创她，不然西茜娅学姐……

看着屏幕上不停闪烁的光点，迪娅咬紧了牙齿，猛然拉下操纵杆！

——■■■■■■！

一阵空白。

直到菜粉蝶粉白的翅膀落在眼睛上，迪娅才发现自己连着凳子一起摔倒了。

——刚才，发生了……什么？

身体不受控制，意识似乎无法传递到肢体末端，想要操纵身体却无能为力，和操纵精神游丝一般的艰涩僵滞。

然后又是一声鸟类狂怒的唳叫。

精神方面的潜力和普通人几乎一般无二的弱小向导在声音中再一次失去意识，但阻止她的动作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迪娅·鲁娜已经扣下了扳机。

她还能再站起来，然后做到更多。

——————

林娜猜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已经晚了。

听信直觉让她比真正感知到问题更提前地做出应对，但直穿空间的激光束没给她多少逃脱的余裕。

从一开始设计到最终定型，这种超视距狙击武器的最终目的就是让目标无法逃脱。

同时贯穿空气的六束光芒封锁了目标所有逃离的方向，最多只能拼着重创躲开致命的那一击。

而且还要保护比她更靠近窗户也更靠近死亡的其他人……

灰林鸮发出了长长一声鸣叫。

在不知方向的遥远处，有属于另一种鸟类的声音带着急怒应和。

向导真正全力辅助哨兵的时候哨兵的感受如何？

林娜·阿德尔一直到现在才能给出回答。

感知到的世界仿佛被水洗一清，该认知到的信息无一遗漏，不需要的信息被清理一空，往常负担着不知道多少重压的思维甩脱负荷全力运作，肢体上每一丝肌肉都忘记痛楚疲累听从意识指挥。

在向导全力辅助时，哨兵的感受就是——

似乎终于知道自己能做到什么了。

曾奕星的反应速度只比林娜要差，自保足矣。其他人她能全数保全，只要付出代价就好——

哨兵过于快速的动作让一切落在旁人耳中只剩一声撞击。

之后趴在地面的几个人才发现自己的身体位置已经改变，以及看见他们中唯一站立的那个人身上简直恐怖的洞口。

林娜现在还能站立绝对是因为外骨骼装甲和西茜娅针对性过滤了身体某一部位痛觉的双重支持。

属于飞船的引擎轰鸣终于出现在了普通人耳边，但声音靠近的速度赶不上面板数字的变换。先爬起来的阿弗烈和奥黛莉娅简直是惊恐地看着标识电梯位置的数字稳定上升，又被曾奕星温柔地推到两个战斗人员身后。

“这不是你们负责的工作。”

年轻医生的躯体再一次被金属覆盖，但这一回他的表情绝对没有昨天晚上那么轻松。

“好好在后面等着吧，你们上了船我们就不用太辛苦了。”

然后几粒药片被曾奕星托到了林娜唇边。

“消炎、止痛、兴奋、调整神经反应速度的，蓝片别吞，是压缩氧气。”曾奕星看着林娜右肋被洞穿又被高温封住的洞口，忍不住咋了下舌头，“你这样子……”

看着液态金属飞快流动封住了创口之后，华夏青年把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全吞回了胃里。

哨兵的紫眼睛带着微薄笑意转了过去，接着林娜干脆张口，就着曾奕星的帮助把药片统统吞进了肚子。

留下了压缩氧气。

“这个对我没用，肺部是贯穿伤。”

林娜的声音低哑轻微，肺部的肌肉牵扯让她根本没办法用正常声响说话。然后，哨兵少女般的脸上浮现了一个浅极了的微笑。

“拜托了。”

叮。

电梯到达楼层的提示声响先传入众人耳中，随即林娜就抬起左臂，对着电梯来了一记掌心炮。

“我说你现在不想着节省能量了啊？”

“现在节约才是找死的节奏！”

也就是ISR的哨兵们还没从电梯里出来的时候他们能说上两句，在烧熔钢铁建材的烟雾散开之后，两个人就没有说话的余裕了。

上来的哨兵不多，在损毁了一台电梯的时候他们也不可能更快地运来兵员。但是这一回ISR方面的准备更充分，逃亡者们则恰恰相反。

曾奕星的体力明显撑不住第二次使用林娜拿自己做使用者调整过数据的非普型外骨骼，林娜的情况更是糟糕到肉眼可见，以至于一堆愚蠢的家伙拿她当突破局势的出口。

已经不能留手了。

包裹哨兵十指的利刃张开，一次次探入金属的缝隙撕裂皮肤。

陆战型外骨骼是不可能用金属全部包裹身体的，就算是潜水型和太空型外骨骼也是选择用特殊材料和金属编织，毕竟合金再如何发展也不可能像其他材料一样保证动作的灵活。

同样的，液态金属也不可能真的代替医用的塑料橡胶制品，更别提现在的封闭引流状态还是林娜临时写出的程序——

终于成功切断一个人全部行动能力的哨兵此刻是完全依靠外骨骼来保证活动的，在躯体受到重创的情况下，她几乎是无法忍耐地想要大口呼吸。

又被□□上真实的创伤阻止。

一个肺脏的损伤让林娜运动的强度猛然受限，就算此刻有西茜娅几乎完美的辅助也没办法弥补问题。更何况进化者们的战斗不仅局限在物理上。

灰林鸮快速俯冲又上拉，一起一落就抓出一只花豹的眼球；青色的莺鸟在空中飞得踉踉跄跄，在努力加入战斗又发现自己只能拖后腿后艰难地向着沙迦塔外的高空飞去。

精神向导的战斗才是真正的艰难。

物理上至少还有曾奕星能以堪称老辣的技巧和林娜配合，精神领域却只能是灰林鸮独自一鸟的苦战。

青鸟因为主人精神上的重创飞行速度比蝴蝶还慢，对面却不止有一只猛兽。

而逃亡者一方，却不止有精神韧性足够无视它们攻击的林娜这一个进化者。

精神向导无法对普通人造成影响，可是艾特兰塔不是普通人。

作为一个被攻击过还没缓回来的向导，她现在的精神比哨兵还要脆弱。

所以，就像右肋伤口显眼至极的林娜成了物理层面得突破口一样，在精神层面，艾特兰塔成了哨兵们的突破口。

林娜简直要为了他们突然的狡猾骂娘。

假如不是昨晚她打得太干脆利落，今天这群ISR的哨兵不一定会选择这种打赢了他们也要想办法用各种方式掩饰的打法。

可昨天她还以为能带着……

几乎透明的紫眼睛颜色一瞬间深了深。

接着林娜就和自己俯冲下来的精神向导一起，把试图穿过曾奕星直扑艾特兰塔的狮子掀回了电梯。

灰林鸮落在了主人头顶，一双金色的眼睛和主人水晶紫的一起转向又一部升上顶层的电梯。

有着黄金般璀璨鬃毛的雄狮随着电梯门的滑开再一次出现，和它的主人一起。

林娜听见身旁曾奕星要把肺脏一起吐出来的叹息。

“果然啊……”

阿弗烈倒抽了一口气，玛丽塔茫然地看看他，却在发问前就被奥黛莉娅用手势制止了。

艾特兰塔却平静地抬起了脸。

——果然，那些高傲到疯狂的家伙怎么可能把带回自己的向导这种事，交到其他人手里呢？

其他的，地位比他低所以当然没有他高洁，却同样是哨兵的人手里？

在林娜和曾奕星都被消耗到极限之后出现的人，拿着必胜的机会准备带回艾特兰塔的人，当然只有阿米尔·迪阿托里·贝格尔。

比沙迦塔更接近天空的地方仍旧在传来飞船引擎的噪声。

被晶虾的晶紫色铺满的天空出现了隐约被染成粉紫的尾迹云，但距离它真正接近沙迦塔还需要一段时间。奥黛莉娅护着艾特兰塔的同时转头努力张望，却发现那艘应该是来接他们的飞船飞行轨迹徘徊不定，忽高忽低像是在躲避什么东西。

总之就是没办法现在降落到能接走他们的高度。

奥黛莉娅抬头又低头，抬头又低头，几次重复之后，她蹲下身，在地上捡了两片边缘相对尖锐的玻璃片。

阿弗烈看看她，把妻子推到女儿身边，转身走到窗边用力拉拽，把一根本来就被林娜破坏到只剩一点接口的铜窗框拉了下来。

“我去吧，小姑娘。”

圆圆胖胖的先生说话时声音平静极了，让奥黛莉娅一时间想到了拉着长弓的大提琴。

“你站到艾忒那里去。”

林娜和曾奕星仍旧在努力去做一道完美防线，但是他们背后的人都能看出两个人的力不从心。

过量的体力消耗和巨大的创伤让他们此刻反应格外迟钝，几乎是只凭着练成本能的技巧和意识应对，但是这不够，真的不够。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曾奕星终于支撑不住外骨骼装甲的时候，阿弗烈挥着窗框向ISR的哨兵冲了过去。

事实上毫无意义。

阿弗烈·陶德的脑子很好，不代表他的身体也一样灵活。

他的加入反而让林娜的溃败更快到来。

灰林鸮在主人倒地不起的一刻及时冲出建筑，和青鸟一起绕着塔顶盘旋。

ISR哨兵一脚踩在了林娜头上，狠力碾了两下以后，英俊的脸上才露出笑容。

对着那张脸，奥黛莉娅咬着牙想要冲上去，却被旁边的力道强硬地推到了窗边。

和艾特兰塔一起。

玛丽塔冲了上去，和挣扎着重新起身的阿弗烈一起抱住了阿米尔。被两个人的体重带着踉跄几步的哨兵带着怒意扬眉，两下就把两个人甩到了一边。奥黛莉娅惊惧地看着两个成年人在撞击之后抽搐了几下，就随着流出的红色没了动静。

然后他施舍一般向着艾特兰塔的方向伸出了手。

“我会宽恕你这次罪过。”

“所以过来吧。”

“过来，吻我的脚，向我忏悔你不会再做这么愚蠢的事。”

“然后我会宽恕你，在你得到教训之后。”

“阿法芙。”

“我不叫阿法芙。”

仍旧虚弱得像是随时能晕倒的向导平静地看着“自己的”哨兵，用比表情更平淡的声音开口说话：

“我的名字是艾特兰塔·陶德。”

自己向导的反应超出了阿米尔的理解。ISR的哨兵皱起眉毛，难得认真打量了一下一个女人。

接着他发现，艾特兰塔根本没在看他，而是在注视他背后的什么。

阿米尔立刻回头，可他的背后什么都没有。

——不，不对，他的背后什么都没有，但是此刻他注视不到的地方！

“你在干什么——！”

“我在死。”

精神领域的拆解和毁灭对于一个普通水平中相对优秀的向导还是一个艰难的大工程，尤其是带着另一个和自己精神领域融合的精神一起毁灭的时候。

——幸好和自己融合的哨兵更是个笨拙的家伙。

在给出回答之后，艾特兰塔看着满面震骇的奥黛莉娅时，心情竟然是意外轻松的。

——好吧，也只有这一刻。

来自精神另一端的狂怒和阻拦足够浓烈，现实中这个家伙也打开了奥黛莉娅冲到艾特兰塔身前揪着她的领子怒吼，可是没人能帮助他了。

艾特兰塔看着面板数字停留在最底层的几台电梯，在脸上拉出一个嘲笑的弧度。

——很久都没人上来了。

——一直到现在都没动，所以也没人救他了。www.youxs.org

——能赶上来的几层都没了她能感知到的人类精神，没有人了！

没有人来救她的哨兵，只要这个人死了，大家就能支撑到飞船到来的时候。

高空的引擎声仍旧没有靠近，大概飞船还要等一会儿？

可惜她等不到了。

向导被阿米尔·贝格尔甩到正对窗户方向的脸向着窗外看去，只看见盘成迷宫的尾迹云和一点逐渐增大的白色。

——那是什么？

——是死亡吗？还是什么压迫到了视神经什么的……

艾特兰塔突然被人抱住了，然后她才从精神领域中分出一点精力，发现男人被林娜趁机掀翻，丢到一边被曾奕星拖住。

银发紫眸的哨兵则颤抖着伸出手，按住了她的肩膀。

“……不。停下。”

看起来比艾特兰塔还小的姑娘连大声说话都做不到了，吐出比气声大不了多少的音节的同时，那张清甜精致的脸恳求般对着她。

就算这张脸上满是灰尘血污，也没人能拒绝有着这样一张脸的一个人的恳求——假如恳求的是能做到的事情。

艾特兰塔只能怀抱着歉意对小哨兵摇了摇头。

“抱歉，我不算是强大向导，我停不下来。”

“……不。”

精神领域破碎时不会太影响身体，但是思维会随着时间越来越慢，所以艾特兰塔放弃了安慰固执的哨兵，转头向抱着自己的奥黛莉娅说话。

“拜托告诉我爸妈，我是自己要这样做的。我一直拖累他俩，但是现在不会了。”

“以后也不会了。”

罗莎姑娘湛蓝清透，没有一丝灰色掺杂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她，然后沉默地点下头。

“……不。”

她的哨兵在塔顶另一侧嘶吼，似乎想要冲过来，又被医生控制了行动。

“然后告诉他俩，我想要弟弟妹妹，真的。”

——不要为了减少逃亡时的阻碍放弃要孩子了，不用为了她这样做了。

“最好是有弟弟也有妹妹，实在做不到的话，一个也行。”艾特兰塔皱了皱鼻子，像是好不容易才妥协的样子，“当然啦，这一回一定要我来起名字，弟弟叫亚历山大，妹妹叫玛卡利亚，喜欢希腊风格就直接叫嘛，像我这样转化一下不伦不类的不觉得别扭吗？”

“……好的，亚历山大和玛卡利亚。”

“停下。停下……”

艾特兰塔真的不想听脑后的声音了。

哨兵姑娘的气声和她的意志高度统一，让艾特兰塔在精神领域也能听见她绝望的恳求，这真的不怎么好受。

尤其在你也有对死亡的恐惧却无法停下自杀行动的时候。

她迫切地需要做点儿什么，好让自己忘掉几分钟后就要死了这件事。

于是艾特兰塔抓着奥黛莉娅的手，想要继续找些话题——

就在这一时刻，她看清了那不断靠近的白色。

“这是天使吗？”

在古老的安徒生童话里，似乎有着天使砍下天鹅的翅膀自己使用的故事。

——等等，是砍下来自己用还是天使就能变成天鹅来着？

艾特兰塔已经想不起来了。

——或者天使和天鹅本来就没有区别？

逐渐思维僵滞的向导没有发现哨兵的恳求停止了，她迷惑地看着那巨大美丽的白鸟，然后一个银白染红的身影扑上了这只美丽鸟儿。

“救救她！”

林娜·阿德尔的表情几近疯狂。

在奥黛莉娅眼里，哨兵对着窗边某个方向跪下，向着那个方向伸出了手。

“你能救她！”

逆转精神领域的自我毁灭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找个精神频域包括了倒霉鬼频域的向导逆转一下，而西茜娅·李的精神频域达到了理论上的最大值，所有进化者的频域都在她的包容范围之内。

“求你！救她！”

实体结合过的哨兵和向导在精神上更为坚韧也更容易互相影响，此刻哨兵正拼命自救，只要稍微给出一点助力，就能从哨兵的方向推动精神领域的自发重组。这不是什么难事，不然塔不会捕获自由向导后根本不在意他们绝望自杀的行为——因为制止他们自杀（尤其是在精神领域进行的自杀）实在太容易了！

“求求你，救救她……”

哨兵满布血污的脸因为天鹅的无动于衷而逐渐漫上绝望，在一瞬间的迷惑后，林娜干脆地把头颅砸向地面。

伴随着奥黛莉娅的抽气和两个终于恢复意识的普通人的迷惑声音。

“你曾经救过那么多人，这只是和我无关的又一个……”

林娜的声音接近哀嚎，对此曾奕星只能报以叹息。

医生再次给了唯一一个活着的ISR哨兵后颈一记重击，调整了动作坐在他后背上。

他大概清楚告死鸟在向谁恳求，“使者”即西茜娅·李在他们的调查记录中确实是个愿意帮助困苦者的好人，可是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被塔制作成人偶之后，他们能得到的就是西茜娅·李的杀人记录。

在无止境的黑暗、意识表面不停被创造的奴隶人格和自由时仅有的杀|人行为之后，西茜娅·李还会是那个愿意帮助别人也不畏惧之后麻烦的好人吗？

他只听见了告死鸟完全违背资料中形象，无视她自己肺脏的凄声哀求。

然后在特殊隐形镜片的帮助下，曾奕星看见那只天鹅展开翅膀，将林娜·阿德尔拢在了自己羽翼之下。

那是个属于保护和安抚的动作，每一根羽毛位置的变换都极近温柔。这只姿态优美的白鸟将脖颈弯曲，落在了哨兵肩头好用头颅侧面的眼睛直视满面血污的她。

可是，天鹅始终没有向艾特兰塔的方向转过头。

艾特兰塔不知道这个，其他的普通人也不知道。

于是他们把林娜的失控当做是哨兵在虚弱时接收到太多信息之后的癫狂，看在她没有伤害别人也没有伤害自己的情况下，他们一致小心地忽略哨兵，把关注放在即将死去的向导身上。

玛丽塔已经接手了拥抱艾特兰塔的活计，词作家小姐退到一边试图给林娜一些安慰，同时也把最后的时光留给一家三口。

玛丽塔安静地看着自己的女儿，阿弗烈的手指不停动着，像是想在破掉的裤兜或者什么地方摸出一根烟。

艾特兰塔对着她的爸妈重复了一遍刚刚对奥黛莉娅说的话，然后三个人再没说什么。

没有交谈，没有哭泣，艾特兰塔对着玛丽塔和阿弗烈微笑，神色越来越恍惚空洞；玛丽塔温柔地搂着她，保证自己的脸始终正对着女儿的脸；阿弗烈放弃了在自己全身上下摸一根不存在的烟卷，坐到妻子和女儿身边，最后一次同时拥抱两个人。

在猫头鹰惨笑一般的凄厉尖叫中，青鸟消失在了紫色的天空下。

天鹅仍旧轻柔地笼着不再发出声音的哨兵，像是林娜是它在这个世间唯一能注意到的宝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