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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霄不怎么擅长观察战斗局势。

尽管他现在在学，但是华夏多年的平静生活实在是磨平了理论上应该埋在每一个进化者脑中的本能。所以在精神疏导安抚精神处理神游症上陈霄做得都相当不错，但是精神攻击精神同调上他也是真的不行。

不是因为做不到，而是因为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及时做出什么反应才最适合战斗。

就像现在他也不知道该做什么才能有效地帮林娜从找不出来处的干扰中挣脱出来，重新回到正常的战斗节奏里一样。

陈霄只能拼命帮助林娜处理她在接受大量外界信息时造成的精神压力，除此之外他什么都不敢做。因为他不知道做什么才是对的。

‘没关系，你已经帮大忙了。’

隔绝声音的耳罩成型之后，林娜已经可以确定干扰不是通过普通声音达成的了。而这种应该是通过向导的精神影响来达成的手段，也不是现在的陈霄能在不影响她的战斗的情况下能处理得了的。

‘你只要能一直帮我处理精神冗余，就是帮了我大忙了。’

把这个干扰也纳入脑中的分析，对于林娜来说也不是个轻松的选择。有了陈霄的帮助，起码脑内负担要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小。

小到她可以继续轻松处理眼前这联手都不怎么熟练的四个人，还可以分心去安慰陈霄和找到到底是谁在动这个手脚。

在滤除不应出现在战斗中的高低频率之后，不属于呼吸心跳兵刃撞击和外骨骼装甲运作的声音就不剩多少了。再去掉那四个人的呼喝和受伤时的痛呼，那个时不时出现一下，毫无规律的干扰者也就出来了。

“布谷……”

那是一声轻到几乎听不见的鸟鸣。

轻轻软软，柔婉悲凉，与林娜自家小灰的尖利阴森不同，也和CC那只天鹅的穿透性十足的清亮不一样。那是一个听起来就像正哽咽低泣的声音。

不过也是林娜觉得自己一辈子都不敢忘记的一种声音。

杜鹃鸟的声音。

单听鸟鸣，绝对想不到这种生灵在作为精神向导时是代表它的主人具有人类怎样残酷的一样特性。毕竟它听起来那么娇娇软软又悲伤哀婉，仿佛刚刚被什么伤透了心。

分辨出那是什么声音时，林娜的紫眼睛顿时颜色又浅了一层。

不是出于哨兵的自我控制，而是源于已经控制不住的……自他处而生的怒意。

灰林鸮展开翅膀，原本只是如同尖笑的鸣叫声陡然上扬了一个八度，甚至穿越了隔绝斗场内外的力场墙，让阴冷尖利的叫声直接传到了陈霄耳朵里。

‘林娜？！林娜你怎么了？林娜？’

“布谷……”

林娜原本相对克制的动作突然完全放开。哨兵如同旋舞一般姿态优雅地重新加入了刚刚脱出的战团，带起浪潮般一波波喷溅而出的血花！

——————

夏梵特第一时间用不符合年纪的敏捷动作掩住了小英杰的眼睛。

然后老人认认真真地继续看了一段快被鲜红涂满屏幕的直播，皱着眉毛看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了起来的西茜娅。

西茜娅安静地站在透明的舱壁之前，纤细秀美的一双手落在舱壁上。她似乎用力地按着舱壁，因为纤美的指尖有了让人能看得出来的些微变形。

但是夏梵特还是看不出来西茜娅到底在想什么，因为她虽然站在那里，但是依旧如同一座精美的雕像，连一双眼睛都像是黑曜石镶嵌的，有反光，却看不见任何属于人类的神采。

在飞船里三个人的视线都到达不了的地方，巨大美丽的白鸟正以自己的极限速度向着林娜所在的方向冲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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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娜？林娜！林娜！林——’

——大概被吓到了吧。

林娜·阿德尔冷静地在心里这么想，或者说这样自己说给自己听。

——或者以为我进入神游症了？

陈霄的精神场明显有了扩张，在自己意识中的动作也开始不仅限于清理精神冗余，而是开始涉及意识更深处。但是林娜现在没有想阻止陈霄的欲望，甚至还很好奇陈霄能做到什么程度。

只不过这还影响不到林娜在外的行动。

纤瘦高挑的少女一次次触碰对手的动作近乎挑逗，而在纤细的五指收回时，指尖原本落下的地方就是一道道割裂肌肉的伤口。

鲜血触目惊心，只不过没有一处是真正致命的。

与其说林娜是专心投身于角斗，不如说她是以虐杀的架势在对手身上发泄自己无处投放的愤怒。

——我就是在迁怒。

——我就是赶在CC来阻止我以前发泄愤怒。积累的，不能投放到那个人身上的愤怒。

女性哨兵微微歪头，微笑。平日可爱的动作在面容被鲜血涂满的时候都是狰狞的，让斗场内外能看见的人都全身发寒。在大红色的映衬下，那双罕见的紫眼睛里流转的光彩愈发冰冷艳丽，却也美得闪闪发光。

然后林娜的笑容突然僵滞了一下。

‘清醒了吗？’

有一只大熊猫精神向导的男人冷冰冰的声音在林娜脑子里响了起来，而在这之前，林娜脑中的愤怒和破坏欲望被强行清理转移。高涨的怒火简直像被当头泼了一桶冰水，让哨兵此刻想装做情绪波动过大没注意这个问句都装不出来。

无以解忧，唯有沉默。

唯有保持高素质的沉默。

沉默——

“清醒了吗？”

“啊……哈哈哈哈清醒了……”

——什么是尬笑？这就是了吧……

一时算差了一个华夏出身的B+级别向导在精神维护上能干到什么程度，后果就是难得被自己放纵的情绪被一瞬间强行清空，只能尴尬地面对一个似乎把定位暂时放成了自己老爸的年长男性的怒火。

呃，或许是即将面对？

“清醒了就赶紧解决对手。”精神连线对面的声音冷冰冰的，但底下绝对是能烫死人的岩浆，‘先解决首要问题，我们再一起谈谈。’

‘包括奥黛莉娅。’

“这种时候该说什么？”

哨兵轻声念叨了一下，然后面对四个快被自己吓出心理障碍角斗士歪头笑了笑。

“应该说，yes，sir！然后照做。对吧？”

——————

看着林娜的动作恢复了暴走之前的干脆利落，陈霄终于松了口气。

在哨兵暴走的时候干脆清除引发异常行为的情绪，是华夏向导相当熟练却不怎么会采用的做法——因为这个做法治标不治本，而且容易出现各种并发问题，所以就算学会了，也没几个人有胆量在社区服务的时候用上。

但刚才陈霄也只能想到这一种方法了。其他的更适合的、更好用的方法，全部都在他的擅长范围之外。

幸好这个方法对林娜成功了。

或者说，对于刚才不知原因刻意放纵自身情绪的林娜成功了。

“真是……”

陈霄想了想，最后还是没对哨兵这个决定做出什么评价。只是小心翼翼地按照自己学习的方法，安抚了另一条精神连线链接的姑娘的情绪。

奥黛莉娅·费尔德巴赫已经快要被刚才陈霄的惊呼和自己打开直播之后看见的东西急疯了。

——或者这些东西确实是不适合让一个生活在平静的普通人世界中的人看见，而自己……？

陈霄反复思虑之后只能苦笑着承认，或许在巴特沙看见第一具尸体之后，自己就不……不再是那个觉得什么血腥都离自己很远的普通理财咨询顾问了。但直到见到奥黛莉娅这几天的反应，他好像才发现这一点。

不过这不是现在的主要问题。奥黛莉娅（财主孙女）的精神健康才是。

看着在自己选择清除情绪这招时从天而降到自己膝盖上的美丽白鸟，男人推了下眼镜，选择按照西茜娅通过精神向导给出的指导来处理奥黛莉娅几乎绷断了的神经。

至于林娜？

哨兵被陈霄的爆发吓老实的结果就是林娜在接下来的三分钟内让莱维的监控计算机判定了另外四个人的绝对失败。目前一群可能已经接受了外来者获胜的工作人员正带着各种各样的装饰品冲进角斗场往林娜身上套，精神连线里哨兵简直怒得要骂娘。www.

看样子莱维打算塑造一个“从角斗士成为英雄”的效果，所以林娜还要当着木偶被这些明显用来做戏，材质也没好到哪里去的衣服折磨不少时间。

陈霄只需要处理一下林娜的五感，嗯，相应调低就行，其他事情都不用做。

而且林娜还很是配合（比起自己过去义务劳动的对象），这件事情更是轻松得不能更轻松。

让男人都有时间和落在自己膝盖上的天鹅进行眼神交流。

但很可惜，尽管西茜娅对向导能力掌握得出神入化，作为她徒弟的陈霄可还不是。于是男人只能在尝试眼神交流失败后，对着天鹅开始说话。

“你怎么来了？呃，你知道了林娜的打算？”

西茜娅的精神向导并不能给他一个明确到可以用语言描述的回答，陈霄在说话时只能靠着天鹅传递过来的情绪判断精神向导到底想要表达什么。不过这一回他还真怀疑自己是不是感觉错了——

假如通过感知他人情绪判断危险性这门课不是华夏向导的必修课的话。

所以——“你不拒绝？”

隔着一层镜片，男人茶色的眼睛微微睁大。但天鹅没有回应这个人的迷惑，只是一振翅膀，用极为优雅的姿态给自己换了个落脚点。

从陈霄的膝头换到了男人的肩膀上。

然后这只美丽的白鸟曲下脖颈，找了个角度专心观看角斗场中的景象了。

陈霄微微转头，看见天鹅这样的表现后微微扬起眉毛，又转回了头。

顺带着还通知了一下好不容易被安抚下来的词作家小姐。

‘奥黛莉娅，开直播吧。林娜这种模样可是很难看见的呀。’

——————

奥黛莉娅是颤抖着手指按下终端上的播放指令的。

不敢看直播只敢和陈霄做一个精神连线的结果，是视觉放松之后自己吓自己的能力直线飙升，被陈霄一个不小心串线的惊叫就吓得团成了一个团子。

在陈霄好几次安抚和情绪清理之后，她才能在现在算是精神稳定地准备打开直播，看看一切结束之后林娜的“难得”模样。

光影被投射出来，银发的哨兵以一种努力压制自己怒气的模样出现在了屏幕上。

不过莱维提供的装饰还算是把林娜打扮成了一个骑士或者贵族什么的——起码外表上类似了。而且尽管这衣服应当属于只有外表能看的戏服（陈霄明确表示林娜快要被这身装扮逼疯了），可是与哨兵银色灰色夹杂的头发与紫眼睛很是相配。

——嗯……看起来像是一个骑士呢。只不过盔甲是外骨骼装甲……

奥黛莉娅看着脸色依旧不好的林娜，忍不住抿唇微笑了起来。然后词作家小姐猛然楞了一下，抬起手摸向自己提起的唇角。

——我……笑了？

——因为……结束了？

湛蓝色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投影在空气中的光屏，或者说穿过光织出的屏幕看着墙壁。好一会儿之后，奥黛莉娅才眨了下眼睛，放下了摸在脸上的手。

接着笑出了声音。

“结、结束了呀！”

——————

——可算结束了。

林娜在心里总结了一下，也不知道是说莱维的这个赛季终于结束了还是被人当换装娃娃摆弄来摆弄去的折腾结束了。

不过这两个结束现在都差不多——反正结束都意味着新郎可以吻……呃不，是哨兵可以领人了。

看着从穹顶放到自己脚边的旋转楼梯，林娜满心的槽都吐不出来了。

说真的，这种透明的、水晶质感的、在灯光下还有七·彩·光·点闪烁的楼梯不是应该出现在什么少女心满满的场合吗？放在嗜血的角斗场里……林娜格外想见识一下搞出这种创意的设计师。

因为她自己格外不想踩上去。

但目前好像没有选择其他项目的余地。

所以哨兵只能叹了口气，抬脚往上走。

这楼梯应当是专门为哨兵准备的，因为实在是太光滑，除了能依靠灵敏反应保持平衡的哨兵，估计谁都站不住脚。就算是林娜，走上去的时候也不得不放慢了些许速度。

于是莱维外放的BGM就也理所应当地延长了播放时间。也让陈霄在脑袋里听着林娜抱怨了好一会儿。

‘我说这种形式是怎么回事啊！明明就是一个领取奖品的步骤，居然在角斗结束之后还拖了这么长时间……而且居然还有人愿意留下来看？’

……

‘这种简直像是婚礼仪式一样的形式完全没有必要吧……大家花钱来这里是为了看血腥角斗释放内心压力，这种梦幻甜美系的东西有什么必要……’

……

‘而且还这么高，还为了——’

‘林娜。’陈霄转头看了下肩上的天鹅，决定还是维护一下自己精神环境的清净，‘西茜娅已经知道了，而且她不介意。’

接着男人转回头，顺带推了下眼镜，满意地看见林娜在水晶阶梯上几乎难以察觉地打了个滑。

‘我勒个去的不要提醒我——！！！！！！’

陈霄没回答林娜，而他的精神世界也终于如他所希望的一样安静了下来。或者说知道西茜娅的精神已经连上陈霄的林娜根本没胆量再在精神连线里说话。

哨兵走旋转楼梯的速度倒像是又加快了一截，两三分钟就走到了打开笼门的鸟笼前面。

水晶的阶梯和鸟笼还差着一点距离，应当是刻意隔开的。不算长，是哨兵迈一下步子或者给向导借个力就能跨越的距离。

隔着这段距离，少女模样的哨兵和还是少年的向导第一次用自己的眼睛看见了对方。

紫罗兰色的眼睛和翡翠绿的另一双对视，从莱维直播的画面里看简直能看出“一眼万年”或者“天长地久”的味道。不过实际上，两个人也只能从对方的神色中看出审视这一个结果。

在一时间的僵持之后，哨兵先依照着传统的礼节，弯腰向跪坐在黄金的鸟笼中的少年向导伸出了手。

“林娜·阿德尔。”

加布里埃尔认真地看着少女伸出的手。纤细修长但骨节明显，看起来曾经有一层层的茧子磨出来又被磨平。所以尽管白皙纤细，却真的不怎么好看。

但这才是属于哨兵的手。

——应该是一个沉默的家伙，连应该有的介绍都只说了最必要的东西……

少年笑了笑，然后抓住了哨兵伸出的手。

少年向导的手指纤长柔软，是真正被娇养着长大的人才会有的手指。但落在哨兵掌心时，两者看起来都是一样的苍白洁净，似乎没有什么区别。

“我是加布里埃尔·德·萨伏伊。”

哨兵的紫眼睛倒映着加布里埃尔看起来宽和温柔的笑容。然后林娜手上一个用力，把加布里埃尔直接拉到了水晶阶梯上面，带着他走了下去。

接下来是回到选手休息室里，解决其他一系列问题。包括免责合同和向导外流之后的身份证明等等等等。

顺带迎接一下刚刚从装备调校室冲过来的奥黛莉娅。

林娜熟练地检查着各种条款的词句，只用眼角余光捎带着注意了一下奥黛莉娅和加布里埃尔的互动。不管加布里埃尔到底是怎么想的，起码目前他对“装备调校师”奥黛莉娅保持了正常的交际状态。

而不是因为嫌普通人怎么样而干脆给奥黛莉娅一个精神攻击。

从圣所中培养出来的向导，很多都会这么干。不过林娜不知道，加布里埃尔现在的安分是他真的安分，还是在努力给林娜刷个好印象。

反正两者都不错，起码都能让奥黛莉娅好过一些。

就像是现在，那双费尔德巴赫家传的湛蓝眼睛里已经浮上了这几天完全消失的轻松笑意。

少年向导翡翠绿的眸子落在哨兵身上一瞬间，接着就又转了回去，和那个调校师礼貌地在交谈中对视了。

这不难，毕竟营造良好形象是加布里埃尔早就做成了本能的事情。

而且这样打探一下林娜的事情，总比没眼色地去问一个沉默寡言的哨兵要好，还能给哨兵身边的人留下一个好印象，所以为什么不这样做呢？

但加布里埃尔的笑容和镇定只保持到了三个人走到莱维的停船场的时候。

银蓝色涂装的小飞船在德莱拉的夜色下闪闪发亮，像是一颗已经打磨光洁的海蓝宝石。而飞船的舱门已经打开了，一个人站在那里等待着他们。

那也是个向导，一只加布里埃尔格外眼熟的巨大天鹅正落在他肩膀上，用和这个男人一模一样的黑眼睛打量着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