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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公馆的门牌到公馆内部这番“家徒四壁”的景象，处处透着怪异。

这里居然还被灰凝叫做“自提柜”，而且任重他还曾经亲自给这里取名叫做“三十四号公馆”，虽然按灰凝说的，自己这部分记忆好像消失了。

虽然他不记得了，但面对种种不合理的情况，任重已经释然了。

当出现一个不合理的情况时，任重会格外在意，当出现一堆情况的时候，他就放弃了抵抗。这和社会加在他身上的压力，如出一辙。听说婴儿只要听见三个以上的噪音源，就没法处理信息，会很快进入香甜的梦乡。

用一个例子说：这就好像债多不愁，虱子多了不痒一样道理，像他这样的人，还会在乎多一些不合理吗？

不会。

他早就从社会毒打中明白，凡事只能抓住主要矛盾。

他现在只有一个主要矛盾：他下一顿的饭该去哪里吃？几点吃？花多少钱吃？

他该去操心明星赚多少钱吗？该去操心各国政策吗？

哪里轮得到他操心，哪里又需要他操心？

而以现有的情况分析，这个灰凝嘴里的“自提柜”——“三十四号公馆”，除了是一个巨型摆设，完全看不出它任何有用的地方，而三十四号公馆这样的名字就更是一言难尽。

说实话，像这种名字，只能显示出任重取名时某种浅薄无知.......

三十四号公馆，就仿佛三十四路公交线一样，这典型属于偷懒的做法，没有文化素养，也没有教育底蕴。

公馆的命名到底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难道想不出“兰公馆”这样的优雅，或者“凯帝雅俱乐部”这样的洋气？

三十四号，就算是一副扑克牌，估计也只是一张方块5那样普通的存在。

哎......或者像他这样的社畜......贫穷本身就局限了他的想象力。

他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而相对于名字的“低俗”，还有更可怕的事等着他。

他眼下更担心一件事：到底该怎么确定，眼下自己不是在做梦？！

如果这一切是真实的，那明天自己又是不是有必要和老板打报告离职？

因为过去的，他已经无能为力。可明天上不上班，几乎没几个小时时间留给他思考了，他却可以决定。

做决定前，他必须先明确一点：该不该改变明天的计划！？到底是窝囊地上交下个周的报告？还是帅气地上交一份辞呈？

这一整晚发生的故事，他要是原原本本亲自说给母上大人，他绝对相信：他的母上大人保准分分钟能打断他的狗腿！叫他痴心妄想不好好工作！

毫无疑问，如果任重发去信息告知这一切，母上大人看完任重的复述，她必然会发回信息，谆谆善诱地劝他：你是不是当社畜，当得都怀疑人生了啊？你有工作压力是很正常的，任何利害的人，都是从社畜开始的。记得要多读书，多运动，保证睡眠，你看看你们现在的条件，要知道我们当年......

其实母上大人没有错，错就错在任重他自己这里，社畜没有抱怨的权利，因为他自己甚至没把自己照顾好，把各方面内卷到位。

这就像是一直对发型不满意的人，有一个共同点：不肯承认这是脸的问题。

而一直对生活觉得不满意的人，认为人间不值得的，也有一个共同点：这一定也不是自己的问题。

任重却不是这样，他早早地知道：一切只能是自己的问题。

他怪不到社会头上，也怪不到家人头上，这是他自己的责任。

他内卷啊内卷，一直卷到最后，把毯子都卷成了毛毛虫一样，缠得自己没法行动，却依然乐此不疲。他唯一责怪的两件东西，就是卷走他身体的毯子，还有卷走他灵魂的床。

他甚至一度怀疑自己那张舒适的床，整天就想着怎么来绑架他，不让他早起，不让他去收快递。

要不然这些天他老是听《我也曾想过一了百了》呢，他实在有点卷不动了。

别人是笑起来真好看啊，真好看。

他是看起来，真好笑啊，真好笑。

镜子里的家伙长得不好，头脑也不算灵活。最后同事给他最多的一句评语就只剩下：任重啊，踏实。

踏实......

他就没见过一个长得好看的人被人形容“踏实”的。

虽然心底不服气，但他其实知道：这群人，没有说错，他长得就是那么踏实，也因为长得踏实，又没有背景和小钱钱，他的领悟能力，社交能力，还有钞能力，都格外踏实。

“三十四号公馆，也没什么的。”灰凝看着空荡荡的房间，自言自语道，“以后，我们还是可以做到南波万公馆的。”

以后......

难道，我们以前做过南波万？

任重没有问出口，他现在反而不怕三十四号这俗气的名字了。相比俗气，他更怕眼下的自己，做不到南波万。

在他这里，匪夷所思的好高骛远就是不踏实。

他是来应聘的！他可没什么能力打造一家公馆重新开业上市，而且这种俱乐部背景的东西，难道不是需要靠钱多烧出来，靠人脉捧出来的吗？

改名字容易，可把想法实现，就需要能力，光盯着一个空虚的门牌打转，在踏实的任重眼里看来，其实没有任何意义。

一旦心里有了想法，就需要办法。

他很确定一点：眼下的自己，没有丝毫的办法！

因为没有办法，就不要去动改名字的歪脑筋。不得不说，踏实的他，简直就是一个逻辑的鬼才！

可灰凝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继续挺着脊梁骄傲地说着：“我们可不光是风光无限过，这些带数字的公馆，可都是我们的原创！”

......脑仁痛！

光听公馆现在的名字就知道，一点也不厉害。况且，他们手上只有那么点原始基金，还想要把公馆做到世界一流？

......我看是痴人说梦！

人间不值得啊......

可当任重目光又一次看向灰凝可爱的笑脸时......他原本踏实的心神立刻不可救药地荡漾了。

他心底又吹起了绝地求生的号角，响起了熟悉的声音：你这一辈子，有没有为别人拼过命！？

.......

为什么动不动就要人拼命啊？

拼命这个词，很惨的！

一旦输了，可是命啊！

任重的信仰里，命不是不能拼，但随时准备拼命那些人，简直比996， 007还夸张。因为他们根本不懂，命可不能随便拼！

虽然拼命和贫民发音很像。那是不是像的东西，就要归成一类啊？

只有拼命的才是贫民？只有贫民才需要去拼命？

其实这样说也不客观，任重就好多次看见，高贵如他尊敬的老板，也亲自在饭桌上拼过命。

拼着命赖酒，拼着命降低他们团契的费用，拼着命用精神和言语鼓励他们去往前冲，去拼命，而不是用物质奖励去激励他们，说那样会腐化他们的斗志。

能说老板不拼命吗？！他拼命的守护着他得来不易的地位。

......

难道屠龙者，终会变成恶龙？打败魔法的只能是魔法？

今天吐槽老板者，明天终会被员工吐槽？

任重看了一眼身边的灰凝，忽然觉得肩膀上如同有千斤重担一般！

万事开头难！

任重决定了，既然已经做了那么离谱的梦，他就一定要为这一场梦拼一把！

明天准备递上辞呈，辞职！

......

这不离谱吗？！

“几点了？”任重忽然想起应该不早了。

“要走了？”

“......不然呢？难道要睡这公馆不成？”任重无奈地又看了一眼家徒四壁的公馆水泥墙。

“我最近都睡这。”灰凝说得不痛不痒，仿佛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

“......你不是吧？”任重就仿佛检视一个精神病人一样，检视着可爱的灰凝，看了会，他实在害怕自己沉沦在她的一波秋水里，赶紧扭头轻叹，“哎......要不然，晚上睡我哪？”

说完，任重就发现了不对，自己不是以踏实著称吗？怎么忽然变得这么......

这话显然是成年人最明白的意思，自己却对着年轻女孩脱口而出，显得太过真实。

“好呀！”她倒是一点不扭捏，爽快地答应了。

“可我明天要早起，去一次公司。”

“放心，我不会打扰你的。”

“.....”任重心底已经怦怦直跳，默念起金刚经，以此驱散自己近30年来的心魔。

说什么也不能让她给打扰了自己的清梦！

可这一夜，虽然任重睡在客厅，但他依然失眠了......

他望着天花板想着心事。数着羊群，一直数到178168，天终于亮了。

他从来没像现在这般清醒过，他实在不敢把自己搞迷糊了，这奇幻的一夜过于离谱。

任重一度怀疑，自己只要一闭眼，这一切，就仿佛梦幻泡影一样，破灭到不曾发生过一样。

幸好，他依然还是那个社畜，而一夜都没有合眼，也在心里计划好了一会和经理怎么说辞职的事。

房间中传来女孩灰凝欢快的轻微呼噜声。

顶着黑眼圈，任重微微摇头：“呵呵，至少证明她还是人类，也至少证明，这不是一个梦。”

热了一碗豆浆，放在保温杯里，留下纸条，任重就又动身出门了。

这条线路，他太过熟悉了，可他现在有点不太确定，这份熟悉会不会在今天后就此画下休止符。

踏着初生的太阳，走到天竺站站台，扶梯一路向下，直通地铁站台。

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脚不着地的被人群推挤进闭塞的钢铁巨龙中，然后在它的咆哮里，驶过沿途一个又一个风景。

“哪怕这些异能者，也太过于痴迷在各自的世界里，无暇停下脚步，去看一眼真正的世界，以至于他们错过了最美的画面。”女孩的声音又在他回忆中适时的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