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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室不大，只有一个长方形的桌子，一圈摆了二十个椅子，每个座位前摆好了纸笔和矿泉水，供领导们落座。

但贴墙的一圈，都被做成了软垫，让普通员工和实习生挤在一起。

唐亦酒认为，完全可以安排一个大一些的会议室，让每个人都有座位。

但很显然，在公司眼里，普通员工们是没有资格，也没有必要发表自己的建议的。

这里需要的是沉默且温顺的羔羊，而非刚烈的猛兽。

唐亦酒是实习生，坐到了最贴近门口的位置。

嗡嗡的议论声中，她一眼就看见，田七坐在首位。

两人视线对上，田七露出憨笑。

会议的汇报人是一个主管，标准的黑西装白衬衫，金丝边眼镜，妥妥的精英模样——当然，她也是副本内的NPC。

主管的声音从多媒体传来：“各位同学，大家好，我是本次的汇报人安迪杨。”

“欢迎各位新同学的入职，我想你们应该已经了解并适应了公司的文化。但众所周知，在我们这样的公司，不创新就只能等死！而公司的创新与发展，离不开各位每一个人的努力！”

“所以，在我的提议下，总经理审批通过后，我们一致决定——将增加各位每周的绩效考核指标，每个人一周需要完成1000元的绩效指标。”

“同时，公司将实行末尾淘汰制，每周一进行例会总结，宣布绩效考核的排名。排在最后一位以及不达标的同学，将面临被解雇的可能。”

唐亦酒看向田七，田七挤眉弄眼，表示自己也是刚刚知道。

安迪杨的话音刚落，会议室就响起了嗡嗡的声音，包括其他几位玩家——

正式工的月薪为4000元。

每周要完成1000元的绩效指标，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讲，是可以达到及格线的。

但既然设定了绩效指标，也就意味着他们的休闲时间大大减少，每天不得不努力工作。

很不幸的是，唐亦酒就属于那百分之一。

她环顾四周，发现只有自己带着实习生的蓝色工牌。

实习生的日薪为80元，每周总共只有400元，连绩效的一半都达不到。

唐亦酒甚至怀疑，自己被这个考核规则针对了——

难怪之前遇到的清洁阿姨说，实习生死得快。

安迪杨环顾四周，她的声音温和亲切：“各位同学在讨论什么？是有什么意见吗？”

她视线扫过的地方，嗡嗡声随之消失。

她问完这句话的同时，会议室恢复了安静。

唐亦酒举手，想问清楚实习生该怎么算，参不参与部门的绩效考核。

但她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张不开嘴！

是生理意义上的张、不、开、嘴。

自己的嘴巴像是被胶水粘住，一旦动了想要说话的念头，上下牙膛就紧紧闭合在一起。

唐亦酒憋的满脸通红，也发不出一个音节。

她只能挥手示意，但安迪杨的视线从未停留在她身上，只是不停扫视着其他员工。

“好的。”安迪杨的声音依旧亲切温柔，“既然各位同学都没有意见，那么我们——”

“等等。”田七突然打断。

唐亦酒投去感激的视线。

“总经理，怎么了呢？”安迪杨看向田七，嘴角挂着标准的微笑，眼睛却是一片冰冷。

“我想问，实习生也要进行绩效考核吗？”田七问道，“据我所知，他们的日薪是——”

“当然呢。”安迪杨打断了田七的话，“我们部门所有的员工，都要参与绩效考核。”

“既然大家没有意见，那么请各位——”

“等等！”田七再一次打断安迪杨，“绩效考核，应该是可以帮忙缴纳吧？我想帮一个实习生完成考核任务。”

“您是总经理，自然以您的意见为标准。”安迪杨声音轻柔。

唐亦酒和田七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作为总经理，田七的月薪是10万元，帮忙缴纳唐亦酒的绩效绰绰有余。

而其他六个玩家都保持了沉默，他们最低等级的也是正式职工，没有人需要被保护。

自然，也没有人会站出来表达自己的真实意见。

安迪杨见状，终于宣布散会。

散场前，唐亦酒对上了她的视线。

准确讲，是安迪杨面无表情地盯着唐亦酒。

她的嘴角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露出里面猩红的舌头，她舔了舔嘴角，声音轻柔：“实习生同学，你要小心一些哦。”

“按照规则，实习生一般很容易死哦。”

唐亦酒：“……”

唐亦酒面无表情，回敬了一个中指。

……

回到工位上，唐亦酒发现格子间的工作氛围变了。

昨天还能听见部分同事闲聊八卦的声音，但今天每个人都和她一样忙碌，办公室只能听见键盘敲击的声音——

当然，今天的唐亦酒工作量直接翻倍，彻底没了休息的时间。

连午饭的半个小时，都是田七去食堂打好了饭，送到她的工位上，她匆匆扒拉两下——

高强度的工作，会让人失去食欲。

等到晚上，唐亦酒发现每个人的工位旁边，凭空多了一个行军床。

副本规则的限制，玩家无法离开这座大厦，所以他们的吃喝拉撒只能在公司内部进行。

当然，对于加班到晚上十点的打工人来说，住在公司反而是更方便的选择。

唐亦酒的工位离其他玩家很远，而田七作为总经理，拥有自己专属的卫生间和卧室。

晚上躺在行军床上，格子间内明明挤满了同事，唐亦酒却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唐亦酒闭上眼睛，不敢去想象每天和自己朝夕相处的“同事”，到底是什么东西。

反正不是人类。

唐亦酒心里默念。

这样高强度日子持续到周五，唐亦酒本以为周末可以短暂的喘息一下，可以找田七商量下一步对策。

周五深夜入睡，再度睁眼——

电脑、手机上的日期，居然直接跳到了周一！

“请问，周末两天时间去哪儿了？”唐亦酒问同事。

同事比她还惊讶，“我们打工人需要周末吗？”

“为什么不需要？”唐亦酒下意识反问。

“打工人，打工魂。这句话你没听说过啊？”同事斜睨她一眼，“我们打工人是不需要休息的，周末两天假很早以前就形同虚设，索性就取消了！”

唐亦酒有些傻眼，同事看了眼时间，催促道：“周一开例会，快走吧。”

会议室内已经坐满了人。

安迪杨，也就是之前定下考核绩效的主管，坐在一个大箱子旁边。

她拿着一份花名册，念到名字的人，要求走到前面，把工资放到箱子里，安迪杨便会在名字上打一个对勾。

田七是第一个上去的。

他捏着厚厚一摞钱丢进箱子里，直接交了他和唐亦酒两人份的。

这样洒脱的行为自然招致一堆眼球的关爱，唐亦酒快要被其他人羡慕嫉妒的眼神淹没。

在场总共八名玩家，职位分布横跨实习生、正式工再到总经理。

七名玩家包括唐亦酒都缴纳了上周的绩效费用后，最后一名玩家走上前，伸手从包里拿钱。

女人惨叫一声，大喊：“我的钱被偷了！”

她揪住旁边一个男人，咒骂道：“你们三个是一伙的，你们贪了我的钱！”

男人推开她，神色不耐：“你发什么疯！钱不见了就去找啊，有什么证据是我拿的！”

“怎么可能找到。”女人把包倒过来，快要哭出声，“怎么能不见了呢，到底在哪儿呢……我明明就放在这里了……”

安迪杨没有制止女人的举动，只是冷眼看着。

翻了好几遍包，女人终于崩溃，抓住男人开始厮打辱骂。

他们不是第一次进副本，深知完不成系统任务的后果。

她万万没想到，第一个死的，居然会是自己！

明明她是那么信任自己的同伴，却反手被他们三个卖了！

眼看女人下手越来越狠，另外两个玩家站出来劝架。

安迪杨语调轻柔，神色却异常兴奋：“好了，好了，这位同学，你是没有足够的绩效工资可以交上来吗？”

“主管，我可以解释。”女人咬紧下唇，神色惨白，“我的钱，被他们拿走了。你可以去翻他们的包，他们拿走了我的钱——”

“哦，你有证据吗？”安迪杨挑起眉梢。

“他们毁掉了监控，但确实是他们——”女人试图为自己辩解。

“没有证据的事情，不就是空口污蔑自己的同事吗？”安迪杨摇头，叹息一声，“我们公司不接受这样不团结友爱的员工。”

“同时，我也要遗憾的通知你——”

“这位同学，由于你的绩效考核不达标，你被解雇了。”

话音一落，两名保安走上前，伸手去拽那个女玩家。

“不！安迪杨，主管大人，您听我解释！”女玩家跪在地上，凄惨叫道，“再给我一次机会，求求您了，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安迪杨只是摇摇头，在花名册上划掉了那个女玩家的名字。

保安拽住了那个女玩家的头发，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出现了。

只见寒光一闪，一瞬间，女人的头发被卷入了两个保安手中的道具——

那是一个约有一米长的卷棒，上面附有尖锐的刀刃。

紧接着，女人的头颅、脖子、再是身体，都被卷了进去。

令人悚然的是，女人的血肉消失不见。

卷棒上滴落下来的，只有一股股的油水。

连一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眨眼间，女人就变成了一张扁扁的人皮，从卷棒的间隙中滑落。

在场的玩家都被这一幕镇住了，会议室内一片死寂。

然而保安们和安迪杨却见怪不怪。

一个保安上前，把地上油腻腻的分泌物清理干净；另一个人将女玩家的身体卷起来，叠放到装满员工绩效的大箱子顶部。

唐亦酒看见，那个女玩家的身体轻得好像一张纸。

要不是她痛苦的表情栩栩如生，说是一张人皮画也有人信。

“每一个被辞退的员工，总是想要再一次的机会。”

“可是他们为什么不在任职期间，好好表现，争取到足够多的绩效呢？”

安迪杨的声音不高，却让在场的每个人都听清了她的话。

“那个女人的钱，到底为什么消失啊？”

唐亦酒的“嘀嗒”上收到田七的消息。

她低下头，掩住了神色。

没有人知道，恰巧在她的角度，可以清楚地看见桌下每个人的一举一动。

安迪杨的脚下，踩着一个厚厚的信封。

而那三个出卖同伴的玩家，花名册上被安迪杨打了“A+”的评价。

唐亦酒明白，那个女人为什么会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