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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波暗自流转，呼吸交错之间，徐佩霖只能对着那张不胜厌烦的脸蛋。

对面的女子将不耐之色摆在了脸上，徐佩霖却有些兴味地发现，章锦儿的皮肤是略带麦穗色的，并不同于寻常的娇贵女子，流露着一股山野乡间的灵动之气。

眼仁儿大小得宜，如同树上饱满丰盈的杏儿，鼻尖翘起，使得她的灵气更甚一分，江南水乡的意蕴仿佛就在其中。

“你看什么！”

章锦儿刚抬眼打量，就发现徐佩霖专注地看着自己，不知道又有什么坏水儿，她脸颊一红，推了对面公子哥儿的头：“好了，你可以赶紧走了，饭也吃好了，虫也捉好了！”

选了个离他很远的草地儿躺下，天地复归平静，可惜好景不长。

衣摆摩擦过草地的窸窸窣窣，惊扰了一场好梦。

一睁眼，眼前果然站着那位脑筋不正常的世子。

锦儿咬着嘴唇，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你到底要干嘛？”

徐公子一脸无辜，讪讪地摸摸鼻子：“怎么了，难道这乡间美景只能你一人独享，我就自己躺着不行吗？”

“行行行，你躺着吧。”锦儿看见他这幅样子，情知也没必要一直赶他走，随他去吧。

“章锦儿，你为什么想当绣娘啊？”徐佩霖头枕着胳膊，有意无意地闲聊着。

“你真烦人，因为这是我的志向，听懂了吗？你这种纨绔子弟又怎会理解我的心志？”

转了个身，锦儿继续安享自在，她等着那位贵公子又来喋喋不休，可是良久徐佩霖都没有声音。

章锦儿心下纳闷，悄悄地转头看去，却发现不远处的那位纨绔公子，此刻闭着眼睛，面上浮着若有似无的惆怅。

“又搞什么名堂？被我伤了自尊？”这样腹诽着，可是锦儿有些于心不忍，不会真的刺痛他自尊心了吧？

“喂，徐佩霖，你，怎么了？如果我说得不对，你可以反驳，我刚才是有些……”

话音未落，章锦儿听得耳边轻笑：“你怎么知道我生气了呢？不会是时时记挂思忖着吧？”

一扭头，徐佩霖正挂着轻佻的笑，以手撑着脸颊，侧过身看着锦儿。

“没有就好，我走了，你自便。”

就知道这个人死皮赖脸，不会有甚么自尊的。

被看得不自在，锦儿整个人站了起来，犹如一株小白杨，随即小跑着离开了。

却未曾留意，不言不语的徐佩霖此刻神色微敛，是从没在人前显露过的感伤。

“诶，你知道章家小女儿回来了吧？”

徐佩霖漫步在田埂上，忽地听见几名老妪闲谈，本是无意听听，直至她们提到“应声崖”。

“你们也记得吧？上次擅闯禁地应声崖之后，章锦儿就中了邪似的，要学刺绣，你还别说，听说她还真入了臻绣坊的门。”

一名老妪惊奇地瞪大眼睛：“你说什么？就是旭朝最大的绣坊！”

几人边走边谈，后边的话愈加模糊，徐佩霖却若有所思，应声崖？

“好了，今天往后刺绣的工序，都提起精神罢！”

养足精神的绣女们都挺直脊背，聆听方姑姑的谆谆教诲。

“刺绣工艺过程，简单些讲，有设计、勾稿、上绷、勾绷、配线、刺绣，以及最后的落绷装裱。”

方姑姑娓娓道来，将绣女们引入了刺绣的天地。

“首先看着我来示范，譬如说现下要接一幅《夏日荷花图》，那么你们要创作出画稿，也就是刺绣的蓝本。一般按照品类设计成折纸花、散点、一团四花侧角等白描稿，少数为彩色。”

方姑姑驾轻就熟，不声不响，只从容地站定在画布前，照着坊间的图画，开始挥动手臂，几笔勾勒，描摹线条。

绣女们的心都随着一针一线的的上下而起伏。

静候良久，方姑姑搁笔成作，轻描淡写地总结着：“这就是最简单的设计，其余的，练习时嬷嬷们会细细点拨。接着是勾稿，看好了。”

方姑姑不紧不慢的，拿起画笔：“要从设计完成的绣稿上，复刻出一张黑白单线的轮廓图，如果是五彩的水墨画，还需勾勒出光线明暗的层次，须得将勾稿钉在布料上勾绷！”

今日的学艺过程有些久，方姑姑要完成这幅刺绣的所有工序，给绣女们做一个完整的示范。

她将底料轻轻安放在绷架上，将两块绷布与底料两头缝接起来，再把绷布嵌入绷轴嵌槽中，接着固定位置，逐条拉紧，使得绷面纬向平服。

“将勾稿用细针钉在底料反面，正面会显现色彩，再用毛笔在底料上将线稿勾画下来，接着把勾稿覆在绣底上，用油墨帚轻揩，油墨即通过小孔将画稿印在了绣底上。”

最后便依着颜色配线、刺绣，这是整个工序中最重要的两步，只有深厚的功底才能把每一幅图画绣得出神入化。

章锦儿等人惊得合不上嘴巴，方姑姑手法娴熟，将花线擘成一绒几丝，穿针引线，开始刺绣。她端坐在绣绷前，一手搁绷上，一手在绷底，下手将针自下而上刺出绣面，再将针从上刺下。

这样子此起彼落，循环往复，直至将绣品的纹样在自我的形、色、质方面都取得完美境界。

荷花栩栩如生，微微颔首，犹如美人泫然欲泣，荷叶圆盘轻捧，彼此间相得益彰，只有美不胜收而已。

方姑姑站起身后，全场皆是一片寂静，唯余呼吸的清浅。

“好了，今日上午到此为止，下午依着工序，每位绣女都有一位嬷嬷教引着，过一段时候，你们将迎来当堂刺绣的展示选拔！”

听闻此话，绣女们都有些激动，四下散学归去，叽叽喳喳个不停。

用饭过后，绣房里穿梭着嬷嬷们的身影，绣女们坐在绣绷前，开始一一勾勒设计。

“我从未学过什么挥毫作画，这下可真是难倒我了。”

锦儿愁眉苦脸的，眼前虽是一幅《杨柳春》，只有一株杨柳而已，可是那杨柳婀娜多姿，形态窈窕，弄了半天，画虎不成反类犬。

“锦儿，你画的是笋尖吗？好漂亮！”刚结识的好友林杏好心地夸赞着，画作当真是形态可爱。

及到锦儿带着苦笑，缓缓地举起原作时，林杏差点喷出口水，两人相看一眼，默契地哈哈大笑。

悠悠午后，一场与针线的周旋较量拉开了帷幕。　　17752/96920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