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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刺客其人也

这声音本有如极地之冰，让人不寒而栗，章锦儿却意外体味出些许清冽悦耳之感。

“你这人也太不知尊重了！”她倒是有些气鼓鼓的。

刺客闻言脚步一滞，冷峻的面庞浮上一抹不悦与警戒。

“你说什么？”他的话语自口中吐露，眉间微蹙，冷眼朝向章锦儿，腰间的佩刀似乎也随着主人的防备而蠢蠢欲动。

“一来，我与你素昧平生，你却直接要挟，意欲伤我。”章锦儿直视刺客，并不畏惧，小小的脑袋昂得高高的。

她旋即鼻孔里轻哼一声：“二来，我装疯卖傻，救了你，你不说感激，竟直接问我姓名，我不管你是什么人，我只知，每个人都是平等的，渴望尊重！”

“我只用刀剑说话，并不知道世间还有何尊重。”刺客的话语依旧波澜不惊，没什么人类应有的温度。

或许只有月色能察觉到他的指尖微动。

章锦儿扶额无奈地摇摇头。

“对不起，这样够了吗？”

未曾想刺客忽地轻飘飘传来一句致歉，悠远空灵，似乎是微不可察的幻觉。

章锦儿咬咬唇，抿抿嘴，旋即大笑起来：“行吧，我逗你呢，我注意到，方才你的刀尖锋芒是刻意避着我的脖颈的。”

看到刺客的冰山脸依然屹立不倒，章锦儿竟有些想调侃捉弄的心思。

“那坏人的脚步声就在耳旁，你却能机敏反应，快速隐匿于染布之间，并做到无声无息。那么……”

刺客似是听得有了些兴味，环胸抱手，等着章锦儿变幻莫测的下文。

章锦儿忍俊不禁，眼眸中写满促狭，话锋一转。

“那我猜阁下一定是一位——侠肝义胆、玉树临风、劫富济贫、菩萨心肠……的绝世好刺客，在下佩服得五体投地！”

说完自顾自地捧腹大笑，章锦儿向来恣意洒脱，这一番调侃让自己绷不住了。

许是最近心情不佳，这没头脑的笑意让章锦儿总算有了宣泄的口子，笑得直不起腰，最后干脆坐到了地上。

抬头一看，那刺客仍是分毫未动，不解风情得很。

“算了，我大人不记小人过，我来告诉你本姑娘的尊姓大名。听好了啊。”

“我叫章锦儿，姑苏苦洼村人氏。我也是一名绣娘，是不是很意外、很钦佩？”

章锦儿复又理理裙摆站了起来，拿出手来，热忱地伸向他。

“你呢，绝世刺客？”随即略歪着头打量他。

没想到刺客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

“别离我这么近。”他微眯着眼，星目中浮起一丝抵触。

章锦儿索性豁出去了，绣娘入门已达成，自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她毫不顾忌地往前迈步。

“就是你这黑布很碍眼，实在不利于你与人友善相处，想必你也是为这个烦恼吧？嘿嘿，让我替你解决这个烦忧。”

刺客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察觉眼前的女人，将她那略微圆润的身躯往前送，脸上笑容满溢，手趁势一掠，说时迟那时快，他，一个刺客，被偷袭了！

因为事发突然，他作为一个刺客，所接受的良好训练，也没能发挥些用处，仍僵直地站在阴影里，像一棵挺拔的树。

下一秒，章锦儿就变脸了，令她始料未及的是，这男人竟没有及时避开。

因而锦儿不仅没有撩开他的纱布，好好见识庐山真面目，以报他目无尊重的一箭之仇。

且现在的状况是——她，一个女子，竟紧紧地贴在人家身上！

是一股暖流，熨帖的暖流，十九年来从没有过的温软。鼻尖隐约萦绕着若有似无的少女芬芳。

刺客慌了，却像被施了诅咒，毫无动弹之力。

这是他前所未有过的体验，是惊吓？是厌恶？是……悸动？

不愿多想，不能多想，他这样告诫自己。

“走开。”刺客言语间，伸出精壮的手臂，迅速拨开了章锦儿这只八爪章鱼似的障碍，连连后退几步，胸口间似有起伏，无端泄露了少年心迹。

章锦儿这辈子没有这么羞惭过，她刚刚做了什么？

贴在这个来历不明的男子身上？还亲密接触了一会儿，她想得都要满地打滚，自己的面子恍如铜镜，碎了满地，似能听见破碎声。

“我，我不是故意的。”未曾言尽，一片面纱覆在了她的脸颊上。

沉香混着皂角，就这样铺天盖地，弥散开来。

章锦儿疑惑地抓住纱布一角，欲要掀起来，这才后知后觉，难不成这是刺客的面纱？

犹豫间，一只大手覆在她的手掌之上，滚烫、轻颤。

接着是轻轻的一扯，纱布就回到了原主人手上。

借着月华，章锦儿看到男人冷如玄铁的脸，和刀刻般的硬朗线条，无意间细看时，眉宇间那一粒痣竟在月光下闪了片刻，又使得男人的面庞柔和些。

他似乎在看章锦儿，然而无情的双眼，映着璀璨星辰，使人捉摸不透，不敢轻易猜度。

眨眼之间，那男人重又蒙面，恍惚是一场梦，一阵萧索的树叶飘落后，独留章锦儿一人。

衣袂飘然间，那男人从空中抛下三个字：“刀一啸。”

“刀一笑？”“刀易笑？”

章锦儿挠挠脑袋自言自语：“是什么武功招式？还是接头暗号？”

摇摇头，乡村傻姑娘，又开始她的活计，这个风潮并没有留下多大的波澜，章锦儿又埋头苦干起来。

只是一想到那男人的眼神，冷峻的面庞，还有自己恬不知耻的贴身，就面红耳赤。

丢人啊！

章锦儿无言呐喊，她一个清白女子，可千万别让人误会成勾栏里的轻浮样儿啊。

“啊啊啊……”这心思淳朴，扭捏于一个动作的姑娘，在月夜下长吁短叹。

以至于到了床上，依然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于是乎，第二天，章锦儿无心插柳，给自己上了个“黑眼妆”。

顶着略显憔悴的脸，她强打精神，深吸一口气：“没事的，每天都是一个新开端，我是绣娘章锦儿，嗯。”

边打气，边走路，这一不留神，就和一个过路人撞了个满怀。

“你是谁？”

章锦儿满眼冒金星，好容易抬起头打量，发现面前站着一位女子，容貌称得上秀丽。

“我，我是……”揉揉发晕的脑袋，章锦儿满脸歉意地介绍自己。

谁料旁边随行的一位女子漫不经心地开口讥讽：“哟，你还不知道她呀？昨儿个宋大小姐好说歹说请师父留下她，一个乡村里来的野丫头，说要做绣娘。呵。”

轻蔑的笑声传来：“哦，是你啊，难怪脚步虚浮，怕是欣喜若狂，要叩天拜地了吧？”

一阵“嗤嗤”的笑声从那些个女子的绣帕里传来，她们掩面，交换着眼神，暗流涌动。　　17752/96920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