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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丞相府的气派不同的是，苏启会客的大厅布置得却极为简朴，只有简便的几张书案和很多竹简。

苏启见到王祁的时候，正在读几位老士族呈上来的折子。

他们在折子中极力反对与齐国结盟，甚至还骂了田氏齐王是篡位的奸臣。

苏启有些苦笑不得，总算明白了燕国这群老士族的傲气到底从何而来。

燕国自从武王伐纣起，就被封为燕公，历经西周与东周，在春秋与战国时期虽然存在感不强，但主君之位一直传承，从未断绝过，即使是现在苏启拥立的公子平，也是最初召公的后代。

而反观战国其余六国，初了秦国是被平王封的，其余的主君得位都相当不正。

韩、赵、魏自不必多说，他们的主君乃是先晋的家臣，做大之后，才瓜分主家，称为一方诸侯。

而南面的楚国，本来只是偏僻之地的满足，妄自称王，后来才被周王室承认。

其中最令燕人不齿的就是齐王，田氏代替姜氏，是多大的丑闻啊！

如此情形，让以周王室血脉自居的燕人如何不能高傲，如何不能蔑视！

这也是苏启不能轻易废掉燕王自立的原因，来自老顽固们的阻力实在是太大。

正思索间，王祁已然站立到了堂下。

苏启细细打量着这位三十出头的中年人，忍不住赞叹。

听说此人是临淄名士，极富才学，很小的时候便名震齐国，但他最精通的确实儒学，是一名典型的儒士，所以一直得不到重用，以至于后来不知去向。

到秦始皇灭六国之后，两次焚书，除了官家，民间不得留有任何有诸子百家的书籍，他也因为家中藏书颇多，遭受牵连。

若不是齐王田儋自立，他不可能再出仕，所以他对齐王十分感激。

士为知己者死，外交并非儒家所长，乃纵横家的特长，但他王祁既然身受齐王知遇之恩，自然不敢怠慢。

“外臣王祁，拜见燕相！”

王祁见礼道，身为儒生他自然对周礼十分有研究，礼法之事从来不曾有过怠慢，但一进丞相府，他就发现其中不合礼数之处十分之多，心里暗暗叹息一声。

没想到上承周王室的燕国正宗也如此坏乱礼法，真真是礼崩乐坏！

“你可知我叫你前来所为何事？”

两人已经见过一次，所以苏启也不跟他客气。

“外臣不知，还请燕相明示！”王祁也相当老实。

苏启闻言一笑，从书案上拿起一张白色帛书，递给了他：“这是燕齐两国的结盟国书，我王已经加盖玺印，请王先生看一看，如果没什么问题，两国就此结盟！”

王祁结果帛书，大惊，没想到燕相真的感冒如此风险，私自与齐国结盟。

帛书上写的内容与他想的大致相同，燕齐互不侵犯，两国有相互在军事上帮助的义务，但超出他预期的是，燕国另外加了一条，燕齐两国商贸不受限制，并且货税减半。

燕国不就是想获取齐国的盐铁吗，王祁一眼看破，本来想提出异议，但一想到齐王的处境，急欲与燕国结盟，也就不再说什么。

况且齐国新立，也是百废待兴，急需恢复商贸，这于齐国也有利，于是王祁拱手道：“如此便多谢燕相了。只是此等大事，不与庙堂谋划，私自做出决定，做数吗？”

王祁此问，无非是求心安而已，但也透露出他对苏启独霸燕国庙堂的担忧。

“邦交之事，岂同儿戏？”苏启反驳道，“王先生尽管放心。”

“那如此，外臣便告辞了，不日便启程回国。”王祁答谢道。

“等等！”苏启忽然将王祁叫住，“先生精通儒学，不知是否会《尚书》”

“燕相何有此问？”王祁忽然眼神放光，他漂泊多年，第一次听到有掌权者对儒家经典感兴趣。

苏启被他反问一句，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他来自后世，自然对儒家感兴趣，也曾听到过一些消息，说后代传世的《尚书》中大多数篇目，都是汉代之后的人伪作的，所以有此一问。

“倒也没有什么大事，只是有些感兴趣罢了。”苏启敷衍道。

“某自幼学习儒术，对《尚书》、《春秋》颇有研究，只是秦国焚书，民间早已遗散。”

说着，王祁神色暗淡了下来。

“真是遗憾。”苏启说道，“想来其他学派的经典也是如此，真是令人痛心。”

王祁听苏启提到了别家学派，心中陡然一震，原来只是借机随便一问，但还是劝道：“燕相有治国大才，还望明察，秦之刑名之术，虽能富国强兵，但终究不能长久，王道虽然式微，但却是治国正途，希望燕国不要自误，再走暴秦老路。”

苏启一听，微微一笑：“先生之语，铭记在心。日后若寻得机会，再促膝长谈！”

王祁再拜而别。

关于儒家是否是治国正道，苏启有些说不清楚，但他那一套等级严格的宗法体系，确实能够使国家稳定，毕竟有近两千年的历史为证。

苏启不想这么早就思考这些终极的问题，但他可以肯定的是，未来他一定不会罢黜百家，至于是否尊儒术，还未可知。

治国如做人，一定要有一个核心思想，称之为道。

这个道就是一切的起源，所有的制度设计与政策决定都应该围绕着这个道。

其余的一切都只能称之为术。

不管是兵家、农家、纵横家、阴阳家、医家等等，这些大多是探讨技术层面的事情，只能称为术；而道家、儒家、法家等，都在讨论治国哲学上的事，可以称为道。

一个国家具体该走何种治国思想，这有赖于统治者个人的见解。

但有一点必须确定，那就是一旦这个道确定之后，他就是唯一的，其他的学派必须彻底被消灭。

当然不是把它灭绝，而是让它失去政治生命，只是成为文化的一部分，不然这个国家就会陷入无休止的动荡之中。

如果单纯根据人的喜好来治国，很有可能出现老子喜欢道家，儿子喜欢儒家，等儿子上位之后，将上一届的政策全部推翻重来的情况，于国家危害极大。

本届朝廷如果对前一届朝廷全盘否定，并且另起炉灶，那这个国家还有什么进步可言？

所以对道的问题，一定要慎之又慎。　　17649/96779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