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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兰马场离京城不远，越是走就越见到不少相熟的人，封星澜早已经出了马车与人寒暄，就连秦子仪这样平时冷着脸不与人交谈的也要时不时地停下。

“二姐姐，今天好热闹啊。”封盈玥扒着车厢帘幔的缝隙，小心翼翼地往外看着。

“想看就大大方方地看。”封茗玥把帘幔完全挑开，“咱们封家的姑娘，不管到了哪里都要大大方方的。”

“好！”封盈玥兴奋地答应了一声，贪婪地看着外面的光鲜亮丽的马车。

封茗玥看着妹妹这个样子，有些叹气。柳忆之为了不让封茗玥在别人面前露脸，就算是参加宴会，也都是自己一人前去，连自己的女儿也不怎么带。

这导致封盈玥虽然已经十岁了，但大多数时候都是待在家里。没了大场面的经历，此时的封盈玥多少显得有限没见过世面。

借着挑开的车帘，封茗玥也看到秦子仪骑马就站在官道旁的不远处，正在与一个人低声交谈，眼神幽深，眉头微皱，似乎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难题。

而且问题似乎相当严重，直到封茗玥所在的马车行了很远，也没看到他追上来。封茗玥心里微微有些可惜，本以为能借着今天的机会再去试探下秦子仪呢，如果她不来，自己的打算可就要落空了。

很快，马车就行至了木兰马场的入口处。此时已经有了不少的人，都在和自家相熟的府第寒暄，就算是不那么熟的，这个场合遇见了，也要客套两句。

场面本来挺热闹，但却随着钱采薇一声的“茗玥”，瞬间冷场。

所有的人目光都聚集到了刚刚领着妹妹下车的封茗玥身上。

封茗玥看着钱采薇兴冲冲走过来的样子，心下无奈，她本来想低调一些的，但被她这么一喊，看来是没可能了。

“她也怎么来了，难道说长公主给她发了请帖？”不远处，一个身穿骑装的姑娘对着身边人诧异地说道。

“谁知道呢，我看八成是钱家那位带来的了。全京城里，也就只有她们两人互不嫌弃了。”一个身穿嫩绿色骑装的姑娘说道。

“嘘，小点声。”

“切，怕什么。钱采薇和封茗玥那样的人交好，还不让人说么？”

“咳，那个，一路来得还算顺利吧？”钱采薇也注意到了场面的变化，她没想到自己一嗓子有这么大的影响，多少有些尴尬。

“嗯，很顺利。”封茗玥无视周围人的目光，坦然地笑着，“本以为自己就够早的，没想到你比我还早。”她是因为突然间被下了请帖，为了不出岔子，所以天不亮就出了门，没想到钱采薇竟然比她还要早到一些。

看到好友完全没有受影响，钱采薇心里微松，“你不懂。这但凡想要组队上场的，都要早些来，早点来可以挑匹好马，多点时间熟悉马匹性格、场地等等。这么样，你今天有没有兴趣上场？”

钱采薇满是期待地看向封茗玥。自从她的长兄在木兰马赛上一举夺魁，她就对这个运动产生了莫大的兴趣，没少拉着封茗玥练习，水平也算不错。这一次她可是准备夺魁的。

“我就算了吧，随意玩玩就好，真要上场打比赛，别人不说，遇到你就要败下阵来。”封茗玥兴趣缺缺，她的心思还停留在秦子仪没有跟来这件事上。

“那……你把封大公子借我？我听说他在国子监可是马球比赛的第一名。”

“这你都知道？”封茗玥惊讶。国子监虽然是大梁最高学府，但君子六艺里也是包括骑射的，因此封星澜的水平还真是不错。

“那你看看，这叫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你要是不上场，万一封公子被别人借去，我可是要多一个劲敌的。”

封茗玥心里闪过一丝明悟，“我说，你问我上不上场是假的，想借我家兄长才是真的吧？”

“哈哈哈哈，怎么可能，我就是问问嘛。”钱采薇含糊而过，“对了，我娘也来了，你要不要过去打声招呼？”

“那当然是要的。”封茗玥点头。

此时的钱夫人，刚刚与别家的夫人寒暄完毕，看到封茗玥带着妹妹走过来给她见礼，便迎上两步，微笑着点头。最近一段时间，封茗玥的表现真的是很让她意外，以往软弱胆小的印象一扫而空，原来之前真的就是为了兄长能好好读书而一直忍耐。如今封星澜春闱已毕，果然爆发开来。

“茗玥见过钱夫人，这段时间家里事情纷扰，夫人与采薇都助我良多，却一直未曾登门道谢，还望夫人见谅。”

“无妨，你与采薇交好，这点小事不必放在心上。”钱夫人随意答了两句，目光就看向了站在一旁同样见礼的封星澜，虽然是躬身行礼，但却有一种别样的风骨，“别聚在这里了，都进马场吧，今儿可要玩得开心才是。”

“是，夫人请。”封家众人齐声答道。

此时的马场门口，各个府邸的人也都恢复了正常。钱夫人身为户部尚书夫人都与封茗玥好好说话，他们就不好再明目张胆地表现出鄙视，不然就是连钱家的面子也不放在眼里。

封茗玥对这些人的反应心知肚明，但就当什么都没看见也没听见，特意落下钱家人半步，走向马场的入口。

不管来的是什么人，都要在这里验过请柬才可以进去。

“原来是封家的二姑娘，长公主殿下早已经吩咐下来，如果姑娘到了，就去观景台上觐见。”看门的管事对封茗玥说道。

“是，茗玥遵命。”

这一下周围人又起了不小的骚动，且不说封茗玥现在名声如何，单是被长公主指名道姓的邀见，就足以让人羡慕。

有许多人可是一连来了好几年木兰马赛，都没得到过这样的待遇。

“这人还真是走了狗屎运。”之前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这一次由不得封茗玥不理，实在是那人几乎就是站在她身边说的。

转过头看去，心里一点都不意外，还真就是这个人。

其实光听声音，她就知道这人是谁了。她是李丰饶正妻程氏的表妹，叫杨千柔。前一世，封茗玥是在李家后院认识这位杨家千金的，眼下这个节骨眼，两人根本没见过，但杨千柔却依然是像前一世一样，对她恨意颇深。

“能去觐见长公主，是茗玥的荣幸。狗屎运什么的，还望杨姑娘慎言。”封茗玥淡淡地说道。

杨千柔果然不敢说话了，封茗玥是长公主指名道姓要见的人，如果这是狗屎运，那长公主又是什么？

封茗玥微微一笑，前一世即使在那样的情况下，杨千柔也没在她手下讨到好处，如今就更不可能。

封家一行人进到马场，因为长公主没说旁人，封茗玥也不敢带着弟弟妹妹前去，便让星洲照顾好盈玥，又向封星澜点点头，这才跟着引路的下人，前往马场看台最正中也是最高的地方。

长公主所在的地方是一个亭子，四周都挂着云雾纱，内里的人物影影绰绰的，看不真切。

“长公主，封家二姑娘到。”

“让她进来。”

“是。封姑娘，请。”公主府的内侍向里面做了个手势，封茗玥深吸一口气，又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裳，确认没有任何不妥之后，才走进帘幔。

亭子里的摆设精致而奢华，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毯子上是矮几，上面摆着这个季节能找到的各种水果。正中的主位摆着一张软榻，娴宁长公主就慵懒地倚坐在那里。她的旁边跪坐着一位脊背挺直、面容姣好的公子，正在削苹果。

此人封茗玥虽没见过，但却是听说过。他叫裴玉书，曾经是京城有名的才子，结果一朝变天，父亲因为贪墨被斩，他也被判了刺配流放。但长公主爱其才华，直接找到皇帝，硬生生地将他保下。

从那之后，裴玉书就成为了长公主的幕僚。而坊间传言，他其实是长公主的面首。

可封茗玥知道，他并不是什么面首。这人参加了今年的春闱，并且高中，在殿试上恳求皇帝能让他参军，哪怕只是做个最低级的士兵，也算是报效朝廷，既为父亲赎罪，也为裴家正名。

只可惜，他与秦子仪一样，一去不复返，最终死在了战场之上。据说死的时候，手里面紧握的，是长公主送给他的一块玉佩。消息传回京城，长公主立即闭门谢客，连第二年的木兰马赛都没有举办。

想到这些，封茗玥有些难过，战争真的是无比残酷的事情，多少志向远大的儿郎就这样死在了故土之外，再也看不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人。

这个时候，裴玉书似乎感受到了封茗玥的打量，回过目光。

封茗玥顿时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赶紧跪地行礼，“茗玥见过长公主殿下。”

长公主倒是觉得有趣，之前不管是谁到她这里，都是极力忽略裴玉书的存在，似乎他有多见不得人一样。倒是封茗玥一进来，就敢直视裴玉书，不愧是能当面把蒋夫人骂晕过去的人。

“既然看了，就大大方方地看，你觉得他如何？”长公主用下巴指了指裴玉书。

“这……”封茗玥迟疑了一下，但想到记忆里的那些事情，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冲动，“长公主殿下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长公主挑眉，“那你说说，真话如何，假话如何？”

“假话就是面首而已，殿下喜欢就好。”封茗玥答道。

“那真话呢？”

“真话就是……”封茗玥直视长公主的眼睛，“殿下明明对裴公子一腔深情，又何必用面首这个身份自欺欺人呢？”

“放肆！”裴玉书呵斥一声，改坐为跪，“公主殿下，封家姑娘胡言乱语，还望殿下不要放在心上，让她速速离去。”

“哈哈哈哈，不愧是能把蒋夫人当中骂晕过去的人物，这一张嘴确实是毒得厉害。”娴宁长公主洒脱一笑，看向身边的裴玉书，“她说的是本宫，又不是你，你慌什么。”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起来吧，本宫恕你无罪。”

“多谢殿下。”封茗玥松了一口气，刚刚那一瞬间，她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竟然说出了那样一番话，她只是希望这一对有情人能珍惜当下，不要在事后才追悔莫及。

“殿下。”裴玉书似乎还有些着急。

“无妨，你下去吧，本宫也要和封茗玥好好聊聊。”

“……是。”裴玉书看了一眼长公主，又看了看封茗玥，略带忧心地退了出去。

这么多年，他一直小心翼翼地压抑着自己的感情和想法，不敢露出一丝一毫。虽然面首这个身份一点都不光彩，但对于他这个罪臣之后来说，能与她有这样一层联系，已经让足以他欣喜若狂。

可是，这个突然出现的封茗玥，竟然说公主殿下对他一往情深？

这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