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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吴氏医馆，观相堂。

“啪！”

一盏精致的古风茶碗，被吴神医重重摔在地上，顿时四分五裂，可随后神医的脸上又出现肉痛懊悔之色。于是，心中的所有负面情绪尽数倾倒在面前之人上，喝道：

“姜平，真是我的好高徒！零零散散看了三年医书，就大言不惭，居然还敢扬言给人治病，弄得满城皆知。”

“本神医当初可足足苦学了二十余年，才堪堪勉强为人看病。”

“可你，哼！是谁人给你的勇气？那妇人又允你了什么好处？”吴仁善一脸愤怒。平日里遇事冷静的他，此刻也是被姜平的这么一手给弄得不知所措。

而身前之人，一脸的冷静。

少年低着头，目光如他苍白的脸庞般冰冷，没有一丝的血色仿佛死尸般喜怒不显，面对吴仁善的厉声质问，更是置若罔闻。

时至今日的午时，吴仁善的午膳刚刚摆上桌案。他心情本不错，昨日上山采药的药童偶然发现了一株特殊山药，竟是百年难遇的稀罕品种。

吴仁善也特意嘱咐医馆对街的六谷酒楼，让他们手艺最佳的厨子特制了一份奢华的药餐，准备犒劳一下这几日忙碌的自己。可正当他准备美美享受一番时，就突发这般让他不喜的状况。

他的首席高徒，姜平欲要代师行医，医治李家的那个长年外出的江湖汉。并且街上大部分群众的口中，极少言及高徒姜平，更多还是在他吴仁善身上。他毕竟是青县神医，自然有谈论的价值。

他立刻派出了大量的医侍们去打探具体的情况，可一些街坊市民的原话，顿时让他眉头紧皱，心中烦躁之感大起，例如：

“听过吴大神医的某位高徒要代师行医，都说吴神医的医术通天，就不知道这教授徒弟的本领如何了。”

“我看够呛，这吴神医尽管治人厉害，但要知道治人和育人是两码事，不见得那徒弟就和师父一般优秀。吴氏医馆学徒那么多，也不见几人代师行医，就可见一斑了。”

“哎，你这话就没得道理，所谓‘名师出高徒’，看那神医手段了得，教徒弟一定也有独到的地方。少有弟子看病，估计是他们医术还不行，吴大神医估计是怕弟子学艺不精误诊害人吧。”

“行了行了，你们别吵了，是驴子是马，等那徒弟医治病人之后，在争论也不迟。”

···

种种类似的对话，几乎在青县所有的地方上演，而且舆论的热度愈演愈烈，直至最后在街上随便抓个路人问上一嘴，人家都能说上一二三来。

姜平的做法当然让吴仁善暴跳如雷，要知道他在吴氏医馆可是说一不二的存在。所有药童、医侍、奴仆都以他唯首是瞻，不敢违抗半分。

这种被人强迫，局势逐渐脱离自己掌控的无奈感觉让吴仁善望向姜平的眼神之中，泛起毫不掩饰的浓浓杀意。

吴仁善爱财，更视名声为一切，为己命。

姜平能不能治好病人，治死了还是医活了，他半点也不关心。但是姜平可是他对外宣称的首席弟子，这一点青县上下皆知。

一旦自己的首席弟子第一次代师行医失败，这无疑是对他声誉的重重一击，吴神医的名誉之上注定会有一个“不善授业”的永远都无法磨灭的耻辱。

这种事情吴仁善是绝对不会让其发生，同时这也是他感觉到自己被姜平狠狠耍了一番的原因。

姜平的医术如何吴仁善自然是心知肚明，当个工具之人试药尚可。医人？那不是滑天下之大稽么。

可吴仁善左思右想，竟发现没了选择，他不可能真的让姜平出手去丢尽自己的脸面。

而唯一的方法就是对外宣称这回是姜平医治，而实际则由他自己偷偷代为医治。这是他所能想出来的最妥善的万全之策，既能维持他神医的名声，同时还不会破坏规则。

要知道他立下的“百银不见，百金不医”的铁律已经是得罪不少人，要是让人察觉他对那李家王氏开了特例，这不得把之前冷言谢绝的所有人都得罪光，失信于人的恶名更是对他名声的致命打击。

···

“啪！”吴仁善狠狠地拍桌，又一次厉声质问。那高高在上的姿态，冷血无情的眼神没有半分师徒情分。

“哑巴了吗！”

“我看你平时疼的时候叫的很欢实。怎么现在却不言语了？莫不是觉得自己长大了，翅膀硬了，就有胆子不尊师，不重道了？”

听闻此言，眼前之人竟冷冷直视过来，毫无闪躲的直视吴仁善的眼睛。

到底是试药三年的少年，和寻常人家的孩童多了三分凌厉和忍耐。

“呵呵，看来试药的次数得增加了。”吴仁善恶狠狠地威胁道，同时它的嘴角浮现出一抹玩味的残忍之色。

听闻“试药”二字，姜平的身子竟然不受控制地抖动了一下，少年同样冰冷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了起来。

“我只是想要帮助她而已。”姜平的肩膀松了下来，那似乎是一种妥协，他立即简单的回答道。可眉宇之中若隐若现的厌恶之情，让他并不想和这位神医师父讲上哪怕多一句的废话。

“哦？就这么简单？”吴仁善眯起眼睛疑惑道，他似乎要将姜平看穿。

“娘亲曾嘱咐我，做一个善人。”姜平缓缓抬头望向窗外，迷离之色一闪而过。目光望去的地方，是家的方向。

“善良？”

“哈哈哈哈！”

观相堂内，传来吴仁善肆无忌惮的放肆大笑。

门外医侍听到这番动静，顿感不寒而栗，身子不自觉的往外挪了挪。

三年里尽管听惯了，但姜平仍旧是厌恶的将头扭了过去。

看到姜平提及自己的母亲，吴仁善也回忆起那个妇人来。

的确，那妇人确实是善良，可要不是她善良，自己又如何能从她身边将她的宝贝儿子抢过来呢？

三年前，他以“首席学徒”和“无偿医治”的双重条件将姜平买了下来，并立下了卖身契约，期限为十年。

十年内，姜平生死皆由吴仁善一言定之且不得回家探亲，十年期满则自会放任其自由，归乡访母。

可吴仁善知道这只是谎言，他绝对不可能放任姜平知晓他神医的秘密却依旧存活于世，再有几年的工夫，等医书著成就是姜平的死期。

世间能保守秘密的，唯有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