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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陵江奔腾着向着远方流逝，汇入清色的长江中，一层层碎掉的浪线涌起来鱼鳞状的片光，货船沉默着奔行其间，时不时有蓝色工装的职业者在甲板上走过。

正值七月末尾，人们哪怕是在江上乘风时也不敢穿着两件以上的衣服，否则汗水将会毫不留情地浸湿一身的布料。

一艘巨大的游轮发出响亮的汽笛声，从那巨大的码头离岸，惹得对面大剧院旁边的广场上不少游客纷纷掏出了相机与手机开始拍照。

那艘游轮洁白的身姿看上去像是骄傲的天鹅，在晴朗的天气下昂着首向天空吐出自矜的气音，在这个季节于长江乘游轮采风确实是极好的旅游活动，如今时节哪怕是豪华游轮一次航程下来也不过两三千的花销，很适合有闲的家庭或者同学集体出行。

这的确是一次集体出行活动，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同学聚会，这次来的人比寒假的轰趴活动还要少上许多，算上程婉和陆谦一共十二个人参与了此次活动，毕竟这是一次整整要四五天的行程，许多家长还是不那么放心。行程安排是先游历古镇，晚上再上船，四天三晚，再从宜昌坐飞机回来。

房间全订的双人间，男生七人女生五人，恰到好处的都是单数，负责安排房间的苏筱雪和林洛一合计直接把程婉和陆谦安排在了同一个房间里去，在群里宣布分房安排的时候转瞬间的九十九加。但两位当事人眼见可能会越解释越乱干脆直接潜水装死，勉强蒙混过了第一波的热潮。

但等到下午去古镇前集合的时候，所有人眼里都带着揶揄的色彩，看得程婉耳根烫的像是要燃烧起来。陆谦属于比较直接的那种人，直接把程婉搂进了怀里，在他看来既然确定了关系那就大方一点，扭扭捏捏的反而没有气度。这样一来其他人反而不好意思继续调侃了，纷纷转为祝福或是赞赏。

“你带个网球袋干嘛？我之前怎么没看到？”程婉疑惑地问。

虽然已经开船了，但众人目睹完离港的风景后还是纷纷选择回到房间收拾行李，下午的古镇之行搞得众人都蛮累的，也就没有人再有心思看着两边城区之外黑漆漆的夜景，只有航道灯和停驻的作业船微薄的光，像是孤独地行驶在一切终末的航程上，喜欢这种景色的人想必只有内心孤独的死小孩。

陆谦拉开球袋的一角给她看，里面是鲨鱼皮包裹着的刀柄，程婉脸上露出了些许担忧的神色。

向程婉透露些许细节实属无奈，吐血的那天里，程婉在事后清理房间时，发现清洁剂与陆谦的血液发生了某种激烈的化学反应，形成了小型的爆燃，程婉差点被烫伤。一般来说普通人发现这种事情多半要被催眠的，但李森当时也在一旁，拥有两位S级执灵的作保向议院提交了报告，再加上程婉和陆谦的关系导致陆谦的异样很容易被察觉，所以才获得了透露少许信息的准许，让程婉免于了一次被洗脑的事故。

学院派了专员过来进行深度催眠下的心理封锁，确保程婉没办法有意地向外界随意透露信息，陆谦本来连这个都不想接受的，但维多利亚亲自打了电话过来。

“就我所知，监察局在地球上的眼线里的普通人都不止五位数吧，为什么就程婉在获准后还要做这种心理封锁？”陆谦的语气不是很客气，“其他人只需要一个保密协议就可以了！”

“我们要保密的不是执灵的存在，而是你的血样。”维多利亚冷冷地开口，“你该庆幸李森也是我们这边的人，不然你那异常的血样已经被搬上议院的桌子上了。”

“什么意思？”陆谦有些疑惑。

“你才大一还经常跑外勤，但你也该有点常识。没有一个执灵的血样会在常态下如同浓硫酸一样具有这么强的腐蚀性，你不会觉得执灵的血活泼一点很正常吧？”维多利亚的话语极为严肃，“只有踏上封神之路的人，他们的身体才会逐渐异化，但你现在才S级！你的身体异化绝对不该出现在这个时候！”

陆谦有些默然，他听明白了维多利亚话语里的意思，他的身体异化一旦被发现，恐怕将会引起各方超乎想象的关注，而那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一旦你的血样被呈上议会的台面，你很可能会被认定是一位弃誓者，只有那些疯子才会提前接触神明的道路，用灵魂来换取神性。深度的心理封锁是为了防止有人能以催眠或吐真一类的方式让程婉把当时的事情说出来，只需要街上的一次擦肩而过，那她事后甚至不会知道自己已经一五一十地交代了所有的事情。”维多利亚叹了口气，“议院的手段远在你的想象之上，我们不知道敌手隐藏在哪个面具之后，只能做好完全的准备。你又死活不愿意让她接受洗脑，那明明是无害的。”

“以后那么长的时光我还得小心翼翼地隐藏着吗？”陆谦下意识摇了摇头，又反应过来维多利亚是看不见他的表情的。

“就漫长时光了啊，你还真有自信，青春期的爱情来的快凋谢的也快呢。”维多利亚哂笑，“还是别说大话了。”

“明白了。”陆谦没有冲动地说什么反驳的话，因为他现在还没有资格为未来打上包票，对未来的承诺就像是在风中摇曳的蒲公英，很快就会消散在时光里，没有半点说服力，只有做法才是最好的证据。

“那祝你好运，希望那个女孩知道真相后别把你当作怪物看待。”维多利亚挂断了电话。

最后陆谦有保留地告诉了程婉一些有关的事项，说完后紧张地等待女孩的回复，李森在一旁挥手间召唤出了跳跃的火焰长针作为证据。程婉沉默了很久很久，最后伸手抱住了陆谦。

“我喜欢的只是你，和你是不是人类无关。”她是这么抽泣着说的。

“我真的是人类啊，只是血统有点特殊。”陆谦半是感动半是哭笑不得，合着程婉把他当成外星人了吗？

由于陆谦也不方便和盘托出，所以程婉对拜佛斯特的映像就是一个培养超能力人士来守护世界和平的神奇学院，近似于X战警中的泽维尔天赋少年学校一类的存在。

所以那次纪念碑的事件她才会乖乖地全听陆谦的话，因为她知道一般人就是带着刀子应该也威胁不到陆谦，她才会放弃报警的打算跟着陆谦和强子去往地下停车场。也正因此她后来被审讯时那么慌，当时她脑海里滚动的都是不得不分离的虐恋......要是让邢警官知道她脑海里的各种罗曼蒂克场景怕不是得一口老血喷出来。

也是因为程婉已经知道了不少事情，陆谦才会坦率地展示自己球袋里的刀柄，他的鬼丸国纲寄回了

，这柄刀也就是临时用一用，反正敌人也不是什么难搞的货色。

本来这是李森的活计，但他知道了陆谦旅游要经过白帝城之后就把任务交给了他，反正只是一个售卖消息的中间商，抓起来交给当地专员就可以了，只是他身上的U盘要完好地带回来，对S级来说也就是顺手的事情。

程婉伸手环抱住陆谦的腰，把头贴在他的左胸上，陆谦抚摸着怀中女孩柔顺的长发，安慰着说：“没关系的，只是去帮忙抓个情报贩子，没有威胁的。”

“知道了，到时候我帮你掩护。”程婉是个很直接的女孩，既然决定了支持那就没有瞻前顾后，担忧也只留在心里不会宣之于口，行动力也是一等一的强。陆谦正是知道她的性格才干脆实话实说，不然这个聪明的女孩自己发现些细节自己想去找出真相的话才不太好，一不小心就会把自己置身于危机中。

林洛和苏筱雪的房间中，林洛乘着苏筱雪去熟悉舱室的功夫开始检查着自己的枪支，确认无误后塞进了自己旅行箱的隐藏夹层里。

按理说一个抓捕任务不需要她参与陆谦一人就能搞定了，但这种只要去一趟就能蹭点实践学分的项目林洛自然不会放过，这能抱大腿肯定要抱，两三个小时的事情学分就到手了，何乐而不为？

下层船员休息室，一个青年男人脱掉了碍事的领班制服，坐在床边检查自己的手枪。程婉在看见陆谦那柄刀的时候就知道他的网球袋怎么来的了，带着刀枪不好过安检，想来船上有人内应着帮忙提供武器，而且应该是地位不低的工作人员，少说是个领班。

她的推断没错，学院的内应还真就是个领班，他不会直接参与后天的行动，但他也会习惯性地备好自己的武器。

二层的房间中，刘恒君和陈洪飞的房间里，六个人围在一起打三国杀。早就听说船上不少地方信号会不太好，所以桌游和扑克牌是事先就带上了的。

高志杰把“杀”仍在桌子上，大拇指指向了侧边的“主公”陈洪飞，“杀你一刀。”

“豁，悍跳啊，你也不怕被坑。”陈洪飞扔出一张“闪”。

“六人局反贼优势还不跳玩什么无间道呢。”高志杰装上了“的卢”，“结了。”

下一个轮到李洋，他也是简单直接，装上“青龙偃月刀”，一张杀就砍向了陈洪飞，“我来跟一手好吧。”

陈洪飞再次扔出了一张闪。

“不慌，我有青龙偃月，再杀你一刀。”李洋又甩出一张杀来，陈洪飞极为有戏地“呃”了一声，移动武将牌挡住了自己的一点血量，剩下了四条阴阳鱼。

倒也不是这几个“反贼”先要悍跳出来，陈洪飞选择的武将是周泰，加上主公的加血足有五点体力，如果运气好不屈发动起来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被解决掉，所以悍跳一起磨血反而是比较快的方式。

“结了。”李洋合拢手牌，“话说下把我们叫陆少一起来吧，七个人感觉好分配一些。”

刘恒君边摸手牌边摇了摇头：“你这就不懂事了噻，陆少和副班长这孤男寡女的身处同一个房间，发生点什么都不意外，你这万一打扰了人家的好事要怎么办？”

“哦，所得寺内。”李洋作恍然大悟状，所有人都笑了起来，一个正常的玩笑能够很好的活跃气氛。

刘恒君给自己装上武器牌，杀向了李洋，但李洋手里还有闪，躲开了这一刀。

“话说陆少是在

学习啊，副班和陆少这也算是异地的很彻底了啊，一年才能见一回。”刘恒君结束后，下一位李振宇伸手摸牌，随口说到。

“对啊，这一年见一次也太难了。说实话，我之前一直以为陆少拒绝副班是因为林洛来着，他们三个混的多近，谁和谁成了我都不奇怪。”最后一人张腾也接过话来。

高志杰挑了挑眉：“那要是副班和林洛成了呢？”

“完全没问题，无限好啊是不是？”李洋右手握拳砸在左手掌心中，“这不是更好吗？”

众人笑过之后，刘恒君突然说：“话说我之前见到过陆少，去年国庆的时候，那时我参加活动抽奖抽到个越南——泰国家庭五天六晚游，我们一家四个人去越南玩的第二天碰到了陆少和林洛，他们两个还有两个

同学也在越南，说是出来做实践的，但是这两男两女的配置就像是两对情侣一起出来旅游，我还以为稳了。”

“国庆

学校不放假吧，应该就是出来实践的，不都说外国大学注重动手能力吗？”高志杰猜测。

“应该是了。”刘恒君也点头。

“波老师你参加的什么活动啊，不一般都是新马泰吗，这先越南再泰国行程还这么宽裕的比较少见啊。”陈洪飞热衷于旅游，东南亚国家逛了个遍，但他确实不记得有这么一条常见的旅游线，“是小众旅游团吗？”

“是半自由行的形式，那个导游只负责每天按规定时间把我们带到著名景点门口和酒店门口，其他时间我们可以自己逛，导航都找不到了他也会来接我们。”刘恒君耸耸肩，“所以我们感觉还挺好的，主要逛哪里不用听别人的安排，哪里有特色推荐哪里会坑外地人他也会告诉我们不用担心错过或上当。”

“哈？这么随便的吗？”陈洪飞有些诧异，“他是真不怕你们出事啊。”

“我还在那里见到黑帮呢，还偷听到他们说话，他们腰间应该是别着枪的样子，不过对游客的态度还是蛮友好的。”

“你不怕死吗凑上去听他们说话？”高志杰瞪大了眼睛。

“没有离得很近，只听出了几个词，应该是国家大学，行动什么的，但后来也没见到国家大学登上新闻。”

“听力满分啊，越南话隔远了都能听出来。”张腾摆下了武器牌。

“没有，他们说话声音不算小，可能是觉得旁边都是外国游客听不懂吧。”刘恒君摸了摸特征性的双下巴，“反正是很不严谨了，不过应该本来就不是重要的事情。”

“你还是没有说你参加的什么活动啊，还有是哪个旅游团的？”

“旅游团上的名字是俄文的，看不太懂，活动的话是一个网上的象棋残局破解活动，成功的人就有机会被抽中得奖，我花了小半天的时间。那个活动的链接是一个一起下象棋的网友给我的，我们实力相差无几所以经常约着下棋，结果他自己没抽中。”刘恒君回忆着说。

“你运气蛮好啊。”李洋赞叹。

“那确实，不吹不黑，欧皇本尊。”刘恒君自夸。

“南蛮入侵！”

“杀！”

......

......

七点之前的早餐提供的要精致一些，七点之后就只有普通的自助了，所以程婉和陆谦起的很早，到了餐厅只见到了同样早起来享受茶点的刘恒君和陈洪飞，其他人应该是都没有起得来。

四个人点好各自的早餐后坐在了同一张桌子上，这里的餐桌上铺设着统一的白布，中间用玻璃瓶盛营养液插着盛开的黄色水仙，一旁还有餐巾和个性化调料包。陆谦拿起来看了看，有“sugar”、“salt”以及少许的“blackpepper”，远处的柜台上还摆着各式的酱料，应该是为了满足各种奇奇怪怪的口味。

很快服务员把精致的早茶和餐点送了上来，自助的早餐也逐渐摆上了不远的长台，做不到早起的客人就基本上只能面对这些自助的早餐了，不过油条、披萨、糕点一类都是一应俱全，也算的上丰盛。

船上的外国游客和工作人员不少，比例大概有五分之一，他们选取的餐点令程婉相当的好奇，决定明天一定要来尝试一下。陆谦默默地瞥了一眼那些人盘中的食物种类，决定明天自己多点一些以防身边的傻妮子饿着。连他这种对食物容忍度极高的选手在拜佛斯特都不太会去吃那些特色食物，这个挑食的妮子但凡能每种吃得下一两口就不错了。

陆谦收回心神，继续对付面前的豆腐脑。他特意点了这个来喝，虽然和面前的其他精致早点略有不搭，但这却是他最喜欢的早餐。网上一直盛传豆腐脑的咸甜之争，但是在川渝一带的人对此完全不会参与进去，无论是甜还是咸都不太会有人选择。对这边的人来说，豆腐脑不该是放进去辣椒油和小菜比原来的汁水还要多的辣乎乎的食物吗？为什么要辩论是甜还是咸？

今天的日程是游历传说中的鬼城——丰都，旧名酆都鬼城，古为“巴子别都”，东汉和帝永元二年置县，距今已有近2000年的历史，在传说中又被称为“幽都”、“鬼国京都”、“中国神曲之乡”。鬼城以各种阴曹地府的建筑和造型而著名，内有哼哈祠、天子殿、奈河桥、黄泉路、望乡台、药王殿等多座表现阴间特色的建筑。

自水库蓄水以来，丰都旧县城被整个淹没于江水之下，水线一直漫到名山脚下，“鬼门关”以下全部被淹，变成了如今的丰都鬼岛。

陆谦全程牵着程婉的手，带着她游历，明天的白帝城只能是程婉一个人去了，所以今天陆谦也想适当的补偿一下。说实话陆谦对这里原本还有些期待，不过亲身转了这么多号称古老的庙宇，却感知不到一点超凡之力的存在。想来也是，每年这么多游客，滚滚红尘气怕是什么都能给淹没了，只剩下这些在时光长河中争渡的老物件，腐朽着散发出不屈的木香。

那些鬼与佛的塑像有些掉漆了，但看起来仍然能体会出或是狰狞或是悲悯的情绪，陆谦的功课并不是很好，也不清楚这些神像对应的神祗是否有实体的上古存在。他只感觉到了敬畏，古人出于对生死的敬畏建造了这描述死亡世界的景色，他们的敬畏全然不是对这些夸张的鬼神，而是死亡本身。

这么想来应该是没有对应的实体神祗的，人们只是从古至今一致的敬畏死亡这个概念，但又很难去理解它，所以才有了这传世的鬼城。

走进望乡台前陆谦照传统回头，只看得见奔流的江水掩在脚下的树丛中，游人沿着石阶向上。或许死亡就是这奔流的江水，只是不会停歇的自然现象，不管经过的是人是魂，怕是都看不见曾经的家乡。

远处的天际垂下来几缕霞光，像是端坐于九天之上的神在默默看着迷茫的众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