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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细眼凸鼻小嘴尖下巴，长手长脚微驮背，一手拎着一条好几斤重的大草鱼，一手拎一个荷叶包。来人把鱼两面往地上甩了两下，荷叶包放在灶台边，铁锅生火，把荷叶包打开，荷叶包里是黄豆和酸笋，下黄豆到铁锅里翻炒，不一会黄豆的香味就弥漫开来。

黄豆从锅铲出来放到一只碗里用水泡着，继续放水到锅中，水井打上来一桶水，这时才处理鱼。刮鱼鳞取鱼腮开膛破腹，斩块，所有的动作娴熟，而这时锅里的水也开了，先往锅里放了二大勺的猪油，这是要把我们心痛死，往日我们炒菜什么的都只是放那么一点点儿，再是又加了一把盐，从荷叶里拿出一大块的生姜拍碎丢锅里，这才把鱼块，黄豆放入锅中。再然后，就是切酸笋，完了把鱼废用荷叶包好甩出了院围外，再用水把鱼污冲干净。看来今晚老鼠有一顿饕餮盛宴了。

来人正是老臭。他这一系列的操作，特别是加那两大勺的猪肉，简直是把我们看懵了。老臭说：“你们干嘛不吃饭了？都吃饱了？可你们的碗里还有饭哦。”喜婆说：“快吃饭。”

吃了饭，我们回到了住的厢房，把灯点上，我和喜儿开始做作业。我很快把作业做完，然后便教喜儿写作业。我教喜儿写的作业都得到了高分，但是她的课堂作业和考试却惨不忍睹。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喜婆坐在靠近灯的地方坐着给我和喜儿补衣服。这时响起了敲门声。喜婆去开门，听到敲门声时我就想到了是老臭。果然就是他。

喜婆说：“干什么？”老臭说：“烫。你让开。”老臭把铁锅端进来，锅里是他炖的鱼，香味诱人。老臭把铁锅放下，看了看我和喜儿，说：“吃吧。这黑草鲩可不是随便就有的。可遇不可求。”然后转身出去了。竟然也不忘拿筷子。三双筷子放在鱼肉上。

诱人的香味离我们这么近，我和喜儿频频咽着口水，眼睛盯着喜婆。终于喜婆发声了，轻声说：“吃吧。”这吃吧两字在我和喜儿听来犹如犯人得到特赦般一下就兴奋起来。

喜儿先拿碗用锅铲铲了块鱼肉给喜婆，喜婆没接，出去了。看到喜婆出去，我和喜儿也就没敢动铁锅里的鱼。老臭骂喜婆：“你个老东西，装什么装？你这么个年纪了，吃不吃没关系，这两小孩子，这一身见肉？就皮包骨头了。”

喜儿说：“不许骂婆子。”老臭说：“好心当成了驴肝肺。不吃我吃多点。”端铁锅要走。喜婆说：“放下。”接过喜儿手里的碗，一点一点的吃起来。一开始，我和喜儿也是一点一点的吃，然而吃着吃着，就变成狼咽虎吞了。

老臭端了碗靠在门框上，他碗里装的是鱼头和鱼尾巴，在旁边时不时的提醒着我们，说：“没人跟你们抢，吃慢点，小心鱼刺卡着。告诉你们要吃完的啊，免得别人来抓包。”酸笋好吃黄豆子好吃鱼肉好吃鱼汤儿好喝，这一锅啥啥都好。四个人把锅里的东西吃了个干净。

喜婆一开始对老臭有戒心，介因是老臭的名声不太好，人是好吃懒作，偷鸡摸狗的事不少干。老臭长得高高瘦瘦，听别人说他潜水极是厉害，下了鱼塘可以空手捉鱼。

从这一晚起，一个星期里老臭至少会做一顿酸笋黄豆炖鱼，有时就连着两天都有得吃，鱼呢说是在野河里抓的，这个就只有鬼知道了。美味会让人的意志薄弱，尤其是在缺食的时代。所以我们才不会介意那鱼是怎么来的。

老臭让我们的生活有了很大的改善，除了鱼，还时不时的会拿些时令的水果给我们吃，水果从哪儿来的也是只有鬼知道。

我们想随便见到老臭也不容易。大多数时候我们睡下了他才回来。而我们起床时，他要不是还在睡，要不早就出去了。喜婆还是不厌其烦的告诫我们不要和老臭太过相熟。喜婆还是没放下戒心。

……

之前，也见过各种打倒和悍卫的大字报。但是这一天，街道上突然满目皆是了，连学交里也是。

从工地回来，军哥去了公社武装部报到。军哥有了自己的办公室。肖部长说：“我们公社的民兵组织始终是拉不起来，这个让县里点名批评多次了。你这次来，无论如何要拉起一支合格的民兵组织。”

军哥说：“之前为什么拉不起来？”肖部长说：“各村各生产队不放人，也不愿意来。来了的训练也弄不起来。就这么半吊子。”

军哥说：“为什么生产队不放人？不愿意来？怎么会训练不起来？”肖部长笑了，说：“生产队呢怕生产任务完不成，所以不怎么愿意放人，不愿意来的说是工分给得低了，训练不起来，说实在的也不知道怎么训练，何况我现在是革委会副主任之一，忙革委会的事情就从早到晚没有一点儿的时间了。”

军哥说：“想发展成为民兵的人，有名单吗？”肖部长说：“这个肯定有了。还是我亲自抓的。不怕你笑话，我虽然是武装部长，但是还不会开枪呢。这个县里也组织过培训，但我都有事没去成。”

军哥说：“我要有辆车，还要配枪械。”肖部长说：“这个当然，现成的。军哥，民兵的事情可就拜托你了。”军哥说：“我尽力。”

肖部长说：“开车你有执照的吧？”军哥说：“我当兵就是汽车连的。”肖部长点头，说：“连着三次去邀你，你都没答应，什么原因？”军哥说：“这个还是不说了吧。”肖部长哈哈笑了。

肖部长把车钥匙给了军哥，又陪着军哥去领了三八大盖。说：“当初去领枪的时候，我去得晚了，短枪就剩下一五四，还有这大盖子。”军哥把玩着三八大盖，说：“我喜欢这个。”肖部长说：“喜欢就好。能尽快开展工作吗？”军哥把枪背好，说：“把名单给我。”

军哥拿了名单回到办公室，站在公社地图前规划路线，决定先到上贤，中贤，下贤几个村，下午从下贤村徒步前往不通车的中孔村，中敢村。

上贤村村长和副村长，会计正在做生产计划，猛然见到军哥不禁一愣，随后忙迎了出来，把军哥请进办公室。军哥坐下后，喝了会计递过来的一碗水，从包里拿出一本书，说：“村长，这是我们国家的国防条例，其中说到了民兵在国防建设中发挥着极其重要的作用……对于那些不支持民兵工作，甚至于阻挠民兵工作的，其中也做出了明确的规定，要做出什么样的处罚……村长，国防工作，是不可以讨价还价的。”

肖部长没想到，军哥短短三天时间，就带出了一支一百多号人的民兵组织，而且两天的集中训练看起来也是有模有样。很是对军哥表扬了一番。

军哥说：“这两天只是最基础的训练，强调的是组织纪律性。往后就是枪械训练，如何利用地形进行更有效的防御，冲锋时注意的事项，再往后就是白天和夜晚的拉练。总之，都是参照部队上的来。特别是白天和晚上的拉练，要脱层皮。”

肖部长说：“脱层皮好。这电影上不说了吗，训练不脱皮，战时就流血。这个战时嘛，还是要时刻警惕着。胆敢有不识相的犯我国威，就跟他干。”

晚上军哥开车回村子，阿泉呲牙嘟嘴说：“显摆什么呀。”军哥说：“我哪有显摆？咱们有个民兵在上茂村，这次训练没来，我去看看是怎么回事，上茂村不通车路，我明天一早从村子过去。”

阿泉给军哥充野菊花茶，说：“可能是人家家里有什么事吧。”军哥说：“所以要搞清楚啊。”阿泉说：“如果人家就是不想来，那怎么办？”军哥说：“那肯定有相应的处罚。不处理的话，以后肯定是有样学样，那这个队伍可就散了。”

阿泉现在住的是在村委隔壁，这地方原来是村里一个富农的带院子的家，院门朝南，院里西，北得有三间上房，东面就是牲口圈。解放前富农跑了。

茶一会就好。军哥说：“不用放糖了，我这几天在大太阳底下晒，口都喊哑了，正好降降火。”喝了两口，说：“这隔壁在检拾房子。”

阿泉说：“你不知道？”军哥说：“知道什么？”阿泉说：“听村长说，咱们村要来知青了。”军哥说：“来知青？”阿泉嗯地一声，说：“说是前两次的来的知青都安排到了别的村子，这次就安排到了小兴仁村和几个没有知青的村子。”

军哥说：“这次我的队伍里就有差不多十个知青。”阿姨泉说：“是吗。这知青都是大地方的人，你压得住人家吗？服你管？”军哥说：“论文化我可能比不过他们，但论起军事训练，他们就是一个毛头。所谓的达者为师嘛。一开始当然是有些不服气。”

阿泉说：“那你是怎么让人家服的？”军哥说：“首先，我让他们三个人一起和我摔跤。”阿泉说：“你，扛人家三个？能行吗？输得想找地缝了吧？”军哥说：“恰恰相反。找地缝的是他们。”

阿泉说：“吹牛！肯定是吹牛！你这人吧，咋一看上去老实得不得了，可是花肠子有的是，特别是在自吹自擂方面。”军哥伸出左右手的食指，叠加一起，说：“十秒，不到十秒，我先是一个摆腿，再一个肩撞，最后一个抱摔，把他们全放倒了。”

阿泉说：“真的假的？别不是又吹上了吧？那个……”军哥说：“有什么话就说，别吞吞吐吐的。”阿泉说：“明天星期天，我想跟你去上茂村。”军哥说：“是这样。要到上茂村，出了咱们村后的山坡道，再过去就爬山涉水了。就你……。”阿泉说：“别看不起人，试过就知道了。”

军哥说：“行，这可是你要去的。到时候别叫苦叫累就行。”阿泉说：“不就是怕我连累你吗？想听我叫苦叫累，下辈子吧。”昂起头，轻咬唇，胸前的大辫子往后一甩，哼地一声。

军哥一走，阿泉就为明天的出行做起了准备。往军哥送给她的军用挎包塞进了一双布鞋，为了防下雨，还塞了一块胶布，自然少不了清凉油，军哥送的军用水壶灌满水，躺在床上，很是期待明天的爬山涉水之旅。

说了一早就出发的。阿泉刚六点就起床了。洗漱过后，就时不时的张望，却不见军哥的身影。过了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想：这家伙别不是自个走了吧？这时就听门外军哥叫：“哎，妞，起床了吗？”

阿泉背上挎包，挎上水壶，戴上新买的草帽，脆生生的应了一声：“来啦。”军哥嚯的一声，说：“看上去挺精神。”阿泉说：“那是。不是，你这话有毛病。”军哥说：“毛病？”阿泉说：“我啥时候不精神了？掌嘴。”军哥轻打两下嘴巴，阿泉吃吃的笑。

阿泉跟着军哥走。说：“不对吧？”军哥说：“怎么不对？”阿泉说：“不是村后吗？啊，你是要拿东西吧。”到了吉普车的旁边，军哥拉开车门，说：“上车。”

阿泉说：“说好爬山涉水的呀。”军哥笑说：“爬山涉水另择时日。”阿泉说：“搞什么？害我白准备了东西。”军哥说：“我看看，都准备了什么？”打开阿泉的挎包一看，笑了，说：“这都准备的什么呀？”

阿泉说：“不对吗？”军哥说：“差一大截呢。既是爬山涉水，就得要有防备的东西吧，就是刀。还有，如果你一个不小心摔倒了，那么大的伤口哇哇的出血，你怎么办？不得要纱布吗？还得要根绳子，还有探路棍等等。”

阿泉哎的一声，说：“你是主将，我只是随从，你说的不都是你准备的吗？”军哥说：“也是。我是主将，所以，你得听我的。现在，我命令随从，立即上车。”

阿泉死拗，说：“不，我要爬山涉水。”军哥说：“行。要爬山涉水是吧？要是让山石，树技，杂草什么的把脸划伤了，可别怨我。”说时手指在脸上划了一下。阿泉一拱腰上了车。

军哥拿出两个鸡蛋递给阿泉，说：“吃吧。其实，是我不想让妞累着。”阿泉接过鸡蛋，说：“那上茂村不去了吗？”军哥说：“当然去。我们先到一个叫石泊涯的地方，从那坐船过去。我之所以想徒步过去，是找地方考察，以后民兵拉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