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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深夜。

龙栖宫，灯火通明。

周璟盘腿而坐，双目紧盯案几的一张整洁的布帛，手中笔毫轻微挥动，思忖了许久，迟不动笔。

之前，一直忙着适应这个时代的身份和生活，没时间整顿思绪，现在有了时间，周璟却又不知道现在的自己到底该做些什么。

明天，身为新君的自己初次上朝，要是出了什么差错，后果会很严重！

自己在这个世界，几乎可以说是无依无靠，唯一可以利用的东西，除却新君的身份，便是姬璟现成的人际关系。

姬璟，大周新君、先帝三子。或许是上面的两位兄长能力太过出众，而自身能力平凡，在背影成长起来的他，性情有些孤僻。

周璟笔毫沾墨，太后、中官、尉怡、姜仪，四个人的名字被写在布帛的首行。

名字于名字之间，留有很大的空白区域。

其后，大宗伯姬豫、大司徒钟离艮、大司寇牧墨、大司空公输炅写在布帛的第二行，行与行间也留有空白。

这八个人是对当今对朝局影响最大的人物，各自背后站着一方势力。

太后公仪氏，掌控着外戚势力；

大宗伯姬豫，背后有诸多皇室宗亲的影子；

中官伊氏，掌控宫中宦官势力；

尉氏，将门之首，掌控大半兵权；

姜氏，朝中公卿士族鼎力相助，威望甚高；

钟离氏、牧氏、公输氏三大公卿，世代高居六公之职。

布帛上，书写人物姓名之文字，所用字体是这个世界尚不存在的简体字。在这个世界，大概也只有周璟他自己能看的懂了。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书写在布帛上的名字越来越多，注释的文字也越来细密，渐渐布满整块布帛。

……

周璟一夜无眠，时刻都在思考着，内心的不安不仅没有随着继位而归于平静，反而越演越烈，自身极度缺乏安全感。

第二天，女官北宫雁一早就带宫人们来侍候。

半睡半醒的周璟，任凭她们处置，洗漱梳妆，穿衣佩饰，一样不落。

不知为何，周璟感觉北宫雁今天怪怪的，并没有像之前那般对自己冷霜。

近之伤手，远之无谓。这是北宫雁前些日子给自己的感觉，现在突然感觉这块冰没有那么冷了！

下意识的，周璟以为自己正在做梦，伸手便要往自己大腿掐去，可伸过去的手一个不慎，指尖触到其腰间的束腰绸带。

北宫雁顿时一愣，没想到他会这么急不可耐，随即往右侧移半步，脸上装作若无事，继续为他整理妆容和衣裳。

正当周璟以为事情会这么平淡地过去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北宫雁轻声的嘱咐言语：“今日，宗伯、司徒、司寇、司空，六公之四齐来朝议，陛下万不可失态，忘了礼数。”

“事分大小、轻重、缓急。繁衍子嗣，延续血脉，固然重要，然而陛下切莫要为了贪恋床笫之欢，而疏忽朝廷重务。”

“入夜之后，休作之前，方是床笫缠绵之时。白日昭昭，陛下千万自重，莫要耽搁正事。”

听完，周璟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是不是误会刚才自己想要对她那啥了吧？

诚然，自己对她并不是没有那个想法，看到容貌出色的美人心生臆想，这纯属正常。

一朝公卿正等着自己，新君继位的第一天，自己再怎么饥渴也不至于为了眼前的美色，而放外面的大臣不是？

天大的误会！

周璟刚想解释，可还未开口，北宫雁却早已转身离去。几个内侍恰好走了过来，准备接送他到乾元殿上朝。

……

乾元殿，朝议之所。

大周朝议时间、次数并不固定，凡有重要政事，必定会遣使唤六公入朝，聚卿商议。

周璟来到乾元殿的时候，四公率着诸卿在此等候久已。

乾元正殿，君座设在高处，坐北向南；公座低君九阶，侍君左右；诸卿之座，低公三阶，依次排列。

周璟看到面前的众多蒲团、软垫，暗暗称奇。随即，在内侍的催促之下，就位入座。

六公之座，空置有二。

太宰姜亶前年逝世，新任太宰未立，假太宰姜仪在家守孝；大司马尉堰新故，大司马之职空缺，现今主掌大司马府的尉怡正在河北统领兵马与辽东胡族作战。

诸卿随之入座，当大宗伯起身准备替代太宰，主持仪式之时，门外传来一阵声远空灵的铃铛声。

众人听闻，眉头皱起。

她怎么来了？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姜仪，当今的文夫人、假太宰。

一袭素衣、轻纱掩面的姜仪，不顾众人复杂的目光，直往太宰之位走去……

行至过半，少卿伊卯伸手拦截，讥笑道：“少宰何处去？”

闻言，诸卿的注意力纷纷落在姜仪身上，仿佛察觉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正在发生。

姜仪闻此言，面色一冷，直言道：“吾为假太宰，少宰位，议席公座，上卿何以教我？”

“假太宰实非太宰。少宰，太宰府从属也，不如公卿，何以入朝参议？”

话语刚落，诸卿开始交头接耳了起来，议论纷纷。

前面的周璟没看懂，后面的这话，他倒是听懂。

少卿伊卯在难为姜仪。

假太宰之位能被借题发挥，其实也难怪。之前不是没有人担任过假太宰，可那都是身居公卿高位而兼任。

少宰不如公卿。

这问题大概要从大周的官制说起：六公辅政，诸卿参政，士人议政。

位分三阶，公、卿、士；卿分三级，大、中、少；士分三级，上、中、下。

六公各自建府，豢养门客，集思广益，处理政务。为确保行事高效，又置属官，除以专事。

少宰为太宰府属官，受其供奉，不受天子管束。

少宰不如公卿，并非权利、地位不如，而是名分不如。

先帝册封姜仪为少宰，本就是越格逾制之举，现在不被认可，听上去有些荒谬，可实际上却没什么问题。

如果先帝册封之位的是太宰，那倒让人无话可说，可册封的偏偏是少宰之位，即便前面加个“假太宰”的名衔。

这着实让人费解，不过却不妨让他们拿此起哄。

伊卯借名分之别，阻止姜仪行太宰之权，这并不难理解，毕竟太宰之位位高权重，自空缺以来，不知招来了多少觊觎。

多一个觊觎的伊卯，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问题是，伊卯仅是少卿之位，上面还有超过十指之数的诸为上卿、中卿，轮也不会轮到他。他的背后要是无人，在场的众人怕是谁也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