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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黄巡按一路往南，他在冬日出行，也不光只奔着渭南去，一路也见见各地官员，听听他们述说本地这一年的情况，再判断是否真有困难，好写了条陈请皇上酌情处置。

沿途经过乡村，看到了几桩因为烧炭而家毁人亡的事，黄巡按是知道炭气有毒的，听到本地人说那些人家都是因为不敬神灵，得罪了什么月神娘娘，当即暗存思量，找了府官说明情况，府官一头汗水：“下官都给他们讲了，只是他们不肯听从，反而一味的朝拜那个什么敬月教，好在这个教众只是冬日聚集，也不做旁的，就是跪拜月神——”

黄巡按一拍桌子：“旁人这么说我还能听下去，你身为府官，怎能说这样的话？”

严令府官去解释清楚。

“这分明是煤毒，就是烧炭的时候关紧了门窗所致，无论谁不信，这样去作，也得死。”

越往南走，黄巡按发现那个什么敬月教竟然用那种迷惑发言真有了不少信众，连忙写了折子叫人快快送进京，别看年底下，他身为巡按，也有专奏的权力，不叫人通过内阁再送到皇上案头。

走了几日之后，终于踏到了渭南县边沿，过一个庄子的时候，听见有哭声，过去看了，才发现这也是一户被煤毒熏着的，不过值得庆幸，是邻居发现了，也没有人说不敬月神娘娘的话。

黄巡按暗暗点头，总算耳朵干净了些了。也跟着众人都夸那破门而入救了人的邻居。

“咱可不敢居功，这不都是知县大人发了话下来么，三户互相帮扶着。”

那缓过气的病人也道：“往日都露着窗户缝，昨日家里来客，说冷，白天关上，晚上忘了再开了。”

看到这种劫后余生的场面，黄巡按心里暗赞，倒是对素未谋面的林知县生了点好感，不管怎么说，今日这一家五口的人命，可都是保全了。

他也不由道：“别处也见过被煤熏的，他们都说是不敬月神，反不如你们这里明白道理。”

这些乡人都笑：“之前也有往我们这边宣扬的，不过都叫大家伙儿赶跑了。就是如今再来，在我们这里也站不住脚。”

眼看要进县城了，黄巡按便叫人把一应摆设都换了，上头彰显身份的标志一丝不要，扮做普通人进了城门。

本想着要微服查访，谁知一进来就有撞枪口上的。

“老爷看看我们这渭南的特产，七窍玲珑炉，有专门在马车里头的，干净不落灰，有专门在屋里使的……”

黄巡按的随从要赶走人，被他拦住，反而和气的问了那人，这炉子的用法，价钱等等，又问：“我也觉得这炉子不错，只是不知这生意是谁家的？”

那人一听他这样问话，倒有点防备了，黄巡按连忙更温和，他这一路也学说了些地方方言，闻言拿出十来个大钱来给对方，笑眯眯的道：“我是个行脚商人，买东西自用是其一，更琢磨的是，这东西若是贩卖出去，是否有利可图。”

这推销炉子的乡人又怎么比得过他这种擅长抓拿人心的，当即说实话道：“这炉子是我们知县大人的夫人叫人造出来的。”

黄巡按一听心里咯噔一下，先还觉得这个林知县不错，却没想到他是这样邀买人心，一面在乡下宣扬提防煤毒，一面在县城里头大肆靠着卖炉子敛财。

按住心里纷杂念头，他又问：“那这炉子是不是就不会产生煤毒？”

乡人笑：“这却不能的，这炉子用的煤球也是炭灰做成的，是炭烧起来，就有烟，就得防备熏着人。”

黄巡按听了这个稍微好受点，若是真不顾事实，虚假宣传，获利是其一，叫人误会相信了这说不定就要闹出人命。

他问：“那要是做这个生意，想买炉子的话，还是要找知县去谈了？”

乡人连忙摆手：“用不着，用不着，我们知县夫人那可是一位女菩萨。最初这炉子只是做了来送给学里头学生们使的，后来知道的人多了，大家都觉得好用这才开始在外头也有了。这炉子是夫人画的图纸，不过造炉子的却是我们本地人，您要是想做大买卖，不如叫人去跟着那造炉子的学一学手艺，到什么地方都可以卖了，也省得这样运着炉子到处跑，不够路上运费的。”

黄巡按听着他夹杂了口音的话，不由皱眉：这林知县也的确有几分才智，这是打着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的名义，想靠卖“渔法”来捞钱？

随从问：“那去学手艺花不少钱吧？”

乡人还没说，身旁一个人抢着答：“用不了多少，造炉子的工匠好说话的很，百十个钱，他就教了，当然学的会学不会全凭个人，如今他家里好些外地的也都过来跟着学呢。”

乡人说的口干舌燥，眼巴巴的看着黄巡按：“那老爷还买炉子么？放在您马车里头用用也可以。您放心好了，这炉子是那老工匠自己造出来的，可结实着呢，比外头人学了去造得肯定好。”

黄巡按马车里头有个熏炉，不过占地方大，也容易烫着人，所以真并不方便，眼下看着这小炉子，心里也是颇为意动，便点头叫随从掏钱买了一个。

乡人十分高兴。

黄巡按看了之后随口问他：“你这是买的人家的，何不自己去学了本事自己做炉子卖？”

乡人哈哈笑：“这炉子本钱在那里，说有赚头，不过赚个口粮钱，那些自己学的，若是没点机敏，学个皮毛去，做出的炉子来不中用，若是卖出去用着用着坏了，岂不是也被人找上门责问？怎么比得上我这样，炉子质量可靠，您尽管用上三年五载。”

黄巡按再铁面无私，看着这小炉子，心里也说若果然能用个几年，那真的确不亏。不说冬日，就是平常出行赶路，马车里头有个这样的炉子，路上也能有口热水喝。

这样想着，叫随从抓紧时间进城，许是他们看着眼生，又有几个推销炉子的，不过一听已经买了，那人也都散了，并不来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