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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回答的每一秒都在考验心理承受能力和脸皮厚薄程度，恰巧叶铭在这两点上得天独厚，所以在这片沉默的空气中，他甚至笑了起来。。

对面的术非之心情略复杂，他前几天接受了太多赞词，简直像一场狂热的示爱追求，现在却连人都认不得，算得上教科书级的渣男行径。

真诚的笑是具有迷惑性的伪装，面具的作用多是掩饰。

“叶铭？”

“是。”

叶铭眼角弯弯，笑出了一颗小虎牙。

术非之也笑了起来，两个人仿佛是许久未见的朋友，适才开了个玩笑，冰锥消融，气氛回暖。

在游轮上，他第一次没推开这个人，也大约是受了这笑容的感染，那个毛茸茸的小脑袋凑过来，扬起了一个漂亮的笑，在伯爵诡异恐怖的假面舞会的背景下，这带着治愈性的笑容格格不入，可它在这人身上表现出来时，又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后面的一些过度身体接触，从相拥到投喂，明明该是恋人才会有的亲密动作，这人做出来却不带有任何情/色意味，而更像是一种纯粹的欣赏，也因此，他当时依旧默许。

现在想起来，多多少少还是受了这副皮囊的蛊惑。

叶铭生的好，眼睛又格外夺目，他记得在卧室长廊上，这双眼睛便夺去了他的注意力——漆黑，却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黑，它幽深，蓄着光，这样的黑甚至称得上璀璨。

所以这双眼睛也笑起来的瞬间，更给人一种莫名的好感。

然而这一切都无法掩盖住渣的味道，看透了本质的术非之如是想。

不过也正是这种渣的特质，会让人免去许多心理负担。

叶铭瞎着一双眼，什么都看不见，还要尽力卖笑，听着对方的回应，估摸着已经把人糊弄过去了，不禁长舒了一口气。

我太难了。

术非之柔和道：“要喝些什么？”

叶铭含糊道：“和你一样。”

店员端来一杯咖啡。

虽然看不见，但理论上咖啡会出现在他的正前方，于是叶铭自信的伸出手——摸了个寂寞。

他用他什么都看不清的眼睛装模作样的扫视一番，慢慢的把手向右移动。

又摸了个寂寞。

叶铭面不改色，换成右手再向左边探去，终于艰难的碰到了杯身。

“手怎么了？”术非之对这走直角路线的手表示关怀：“伤到了吗？”

“……抽筋了。”

咖啡香醇浓郁的气味袅袅的飘上来，苦涩中带着一丝甘甜，叶铭品了一口，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作为一杯咖啡，它甜的有些过分了，是半杯咖啡半杯方糖甜度致死量的口感。

甜在味蕾上跳动着，叶铭艰难地把它们送入食管，甜的头昏脑涨，喉头发紧。

这辈子的甜都交代在这儿了。

叶铭开始狐疑，在他的好友列表里，有厌恶莫名香菇芒果之流，也有疯狂热爱榴莲香菜之流，可嗜甜到这个地步的，似乎并没有。

不对，似乎有一个！

他莫名想起很久以前，那块甜度惊人的小蛋糕。

有多甜呢，在深海的幽禁中，这份甜度被无限扩大，在他心中基本上和方糖本糖画上了等号。

那时，他身边似乎有个人，面不改色的吃完了。

在他的深海记忆中，那人是勇士。

承常人所不能承，是为勇也。

现在想来，也可能只是嗜甜。

叶铭的思维忽然跳脱了一下，产生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他暗戳戳的示意系统。

系统憋着坏看戏，一句话不说。

叶铭：……

他决定先走常规见面寒暄路线。

“最近怎么样？”

术非之挑眉，这语气听上去似乎双方还挺熟。

“挺好。”

“通关了吗？”

“嗯？”

那人声音听起来很年轻，尾音上扬时莫名性感，叶铭估摸着是他同龄人——而年轻的男孩子总是或多或少会打游戏的，这个问题准没错。

“那个副本，”叶铭仿佛在描述某个大型网游，“伯爵那个，挺难打的。”

新手世界一轮游捡福袋的术非之并不需要通关，因而反问道：“你通关了？”

试探出来了，叶铭呼了一口气，终于有了自信——是伯爵世界里那个水系异能的大佬没错了，他正要一张口喊出对方的名字，忽然尴尬的发现舌头不听使唤——

他把人家名字忘了。

张开的嘴不得不顺势灌入一口咖啡，甜味直冲天灵盖。

放下咖啡时，舌头就捋顺了。

“哥——”，这个称呼是万能的，“我失败了。”

“唔？”

“惩罚是关禁闭——”，他只留个开头结尾：“出来后眼睛看不见了。”

术非之闻言，又细细的看了他的眼睛，确实不大精神，少了几分光彩。

关个禁闭能把眼睛刺激到，这孩子好娇弱，术非之短暂的回忆了他印象里的叶铭：手不能提肩不能挑，跑路不快体能不高，一晚上不见还能把眼睛搞残，是个柔弱的小娇花没跑了。

不过既然是这样，这孩子倒也不是翻脸不认、提裤子走人的货色。

术非之把手放在叶铭眼睛正前方，低声询问：“一点都看不到吗？”

叶铭只能隐隐约约感觉到有什么在靠近：“看不清。”

“应该是强光刺激引起的短暂性失明，去眼科检查过了吗？”

叶铭摇摇头，他刚被放出来，尚不知今夕，别说去医院了，他连自己住哪儿都忘的一干二净。

“我送你去医院吧，”术非之无奈道：“你的终端呢？”

叶铭茫然片刻，才想起来自己的通讯设备——贴附在手腕处的个人终端，以主人体表热量为充电源。

他乖乖的把手臂伸直，送到术非之面前。

术非之：“……”

“你看，”叶铭无辜道：“它坏掉了。”

然后他怕人不相信似的，又小声的补了一句：“真的。”

这小小的声音配合着叶铭无血色的漂亮小脸蛋和落寞的眼神，看起来说不出的乖巧，又格外惹人怜爱。

术非之：“……”

行吧，他天生无法拒绝老弱病残。

“能自己起来吗？”

叶铭坚决道：“不能。”

……看在叶铭占了四分之三的份上，术非之一手揽着他的肩，另一手搭在腰上，轻轻的把人架了起来。

待对方站定，他才把手收了回去。

叶铭站起来后，肩头忽然落了一件外套。

“走吧。”术非之把他的手指搭在自己的手臂上，“跟着我。”

透过手指上的摸到的布料，叶铭感受到对方穿的很薄，他一时有心说些什么，又觉得什么都不必说。

指引的人走的很慢，动作又很轻柔，极为耐心细致。

大概是深海的严寒太过，外套又太温暖了些，叶铭猛然间眼眶有些酸涩。

“唔，怎么啦？”术非之显然一直在关注他。

叶铭深吸了一口气，把喉头的涩冲掉，才能发声：“这里，”他抽了抽鼻翼，“不平整。”

“我来的时候差点在这里摔了。”

术非之看了看他指的这块地儿——咖啡店门口老板本人亲自设计的地面浮雕，以奇思妙想、精巧工致著称，为该店一大特色，更是该老板嘴边的夸耀。

还是第一次被人嫌弃成这样。

叶铭现在的情绪正处在一种很奇妙的状态，他对这个世界很漠然，近乎要无视它，可又能因为刚得到的一点点温暖，忽然又奇异的升起无限眷恋之情，这份情绪无处安放，只好一股脑儿的溢给他身边的人。

已是黄昏，秋日天暗的早，街边的路灯一盏一盏亮了起来，法桐金黄的叶子大片大片的飘落，踩上去有一种绵软的厚重感，叶间的缝隙互相挤压着，发出细微的摩挲声。

眼睛看不见的时候，听觉格外敏锐。

秋风留下的暗流，落叶连绵的呼吸，人群聚散的细语，还有……他指尖传来脉搏的跳跃。

世界忽然以另一个面貌，给了他一个拥抱。

他近乎要不知所措了。

术非之手臂上原本虚虚搭着的手指忽然收缩用力，他侧过身子，便见叶铭一脸迷茫，只知道跟着他走，看起来像是初次踏入外界的小兽。

他暗暗叹了口气，问道：“说起来，你的头发怎么了？”

那手指似受了刺激，猛然放松，又慢慢压回来。

叶铭被猝不及防从冥想中拉出来，一时没听清：“啊？”

“头发，”术非之言简意赅，“变成白色的了，怎么回事？”

叶铭：“啊，是吗？”

他下意识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头发，疑惑道：“真的吗？”

“我不知道……”

叶铭又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茫然道：“很难看吗？”

术非之最见不得这种神情了，看起来又乖又可怜，带着一种天然的信任，不设防的看向他。

“不……”，他声音温柔到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很好看。”

医院很快就到了，今天晚上的人并不多。

眼科。

医护人员问：“哪位？”

叶铭指了指自己。

“终端拿来。”

叶铭立刻把头转向术非之的方向。

术非之解释：“他的终端坏了。”

“坏了？”

“嗯。”术非之面不改色，“先用我的吧。”

“你？”医护人员抬眼看他，“你是他的家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