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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楼的厢房在每一层的隔板之间，木是用的上好的紫檀，即便是在酒声如此鼎沸的时候也能闻到那一股幽香，紫色的帘帐在长风里翻飞。两旁的盆栽栽种的郁郁葱葱，在微风下滚涌，远远看去视线里尽是一片姹紫嫣红。

二楼的雅座建立在嶙峋峭壁之上，一座接着一座从岩石上凸显出来，那些能工巧匠门别出心裁，竟然将整块岩石从内凿空，继而将这临山而建的楼台都嵌入到了石壁中去。从阁楼上眺望，所有的美景都在眼下一览无余，从眼下的筹光再到远处已经被夕阳余晖染成了血色的山峦，层层递进，似乎所有的画卷都在眼前一一展开。

云歌跟着小二，一路左转右拐，终于坐了下来。菜已经布置好，分量不多却十分精致，大颗大颗的米饭在白瓷的饭碗中呈现出饱满的光泽，眼前的这一桌美食令从昨夜开始就一直赶路的少女也开始饥肠辘辘起来。

“许姑娘慢吃，酒待会儿就上。”满脸笑容的小生正准备下去拿酒，却听到身后碗筷放下的声音，一身白衣的少女静静地看着他，然后招了招手，“你不饿么？不介意的话，一起吃吧。”

“不不不，小的身份卑微，是不能与姑娘同桌的。”那小生连忙摇头摆手，方才镇定的神色里竟然带着一丝少见的慌张，他走过去，在云歌面前俯身，低声道：“以后姑娘切莫再说这样的话，要是被别人听了去，以为小的不尊重贵客，是要受罚的。”

“受罚？仅仅只是在一个桌上吃饭也要受罚？”云歌一惊，再转头看向桌上的那六七道菜，只觉得顿时间胃口全无，不由得悻悻道，“我知道了，你快去替我把酒拿来。”

小生应了一声，连忙下去拿酒，等酒拿上来时，二楼的厢房中已经空无一人。

云歌从阁楼的窗口上望去，镜花楼下人声鼎沸，江湖侠士，能人异士走街串巷，络绎不绝

——她似乎也好像开始明白，为什么镜花楼会如此有名，在这一条通向未知的路途上，能够一掷千金，不顾生死地醉倒在温柔乡里，也算是人生一大快事吧。美人与烈酒、筹光与豪赌，或许真的能够在陈旧的伤口上抹一层香蜜。

“这酒好香，叫什么名字。”酒刚一被开封，一股醉人的浓香便从坛子里飘了出来，云歌正准备拿起筷子夹住盘子里的一块肉，一时间也被这香味震住，不由得问道。

“这是夏姑娘亲手酿制的桃花醉，许姑娘尝尝，包你喝了一坛还想喝第二坛。”

酒杯被满上，云歌端起杯子，微微啜了一口，只觉得这些日子以来在喉间不断翻涌的气息被瞬间熄灭，那甘甜清醇的酒味顺着喉咙滑下，再流到腹部，一股暖意逐渐从丹田里升起。

“好酒。没想到你们这里的姑娘居然还有这等手艺。”一杯醇酒下肚，云歌便立刻给自己倒了第二杯，脸上立刻浮现出了醉酒后的红晕，“难怪镜花楼这么出名，想必是你们这里的姑娘有不传人的手艺。”

“镜花楼之所以出名，可不是因为这里的姑娘。酿酒这手艺也并非人人都会，这可是夏姑娘的绝活儿。这桃花醉都是她亲手采摘那后院的桃花，再亲手将它们捣碎，因为酿酒辛苦，所以分量不多，每年也都只给谢公子一人留着。”小生笑嘻嘻地说道，“说到这夏姑娘和谢公子的事呀，那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的。”

“许姑娘可能不知道吧，谢公子他从没带女人来过这里。”小生左右四顾地张望着，确定没人之后，这才低下头来，在云歌耳边神秘兮兮地道。

“是么？我跟他认识也才不过一天。”想起方才那副场面，云歌的眼神里又流露出不满的情绪来，又慢慢喝了一杯，酒劲不大却十分甘甜解渴，喝着喝着，渐渐地，竟有些醉了。

能够亲手酿出这等美酒的女子，想必是一个兰心蕙质的姑娘吧。谢霖舟可真是好福气，走到哪里，都那么招女人欢迎。

想到这里，云歌便不由得对那名女子好奇起来。

“什么？才一天？才一天许姑娘就与谢公子如此亲近了么？”小生有些不敢相信般地喃喃。

“这有什么稀奇，江湖中人又怎么会同你们这般拘泥小节。更何况，他跟了我一路，也不算是才认识一天了。”云歌觑了他一眼，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鸡肉送进嘴里，“我看谢公子是你们这里的常客，说不定早就已经娶妻了，这才拖着。”

她吃着滋滋有味，恨不得将盘子里的饭菜一扫而净，却没发现一旁的小生微微变了脸色，他压低了声音，脸上也开始正色起来，“许姑娘怕是不知道吧，你方才和谢公子一起出现在门口时，可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那些姑娘们的眼神，恨不得在你身上刮下一片肉来。要知道谢公子虽是我们这里的常客，但是他却也不宠信谁，就连花魁夏青青在他那里也没占到半分便宜，更莫说其他人了。我看一般的女子啊，就只有羡慕嫉妒许姑娘的份了。”

“哦？那照你这么说，我该是庆幸了？可是我和谢公子真是只是萍水相逢罢了。”云歌淡淡道，忽然觉得那酒力有些上头，脸颊也泛起微微的红潮，她看向窗棂外，眼色逐渐迷离起来，就连语气里都带着三分醉意。

“嘿嘿，我看姑娘的相貌也绝非平常，跟那夏青青可不相上下。”

“看不出来你年纪轻轻，这拍马屁的功夫居然一流。”云歌听出他语气里隐带的奉承和谄媚，有些不自在起来，她眯起眼睛，看着他，微微冷笑，“我可没有银子给你，你就算是把嘴皮子磨破了，也得不到半点好处。”

“许姑娘这是哪里话，我虽然来的时间不长，但是眼睛可不瞎。前几年，谢公子救过我，对于他身边的人，我自然要多照拂。”看着云歌眼里冷锐的笑意，小生转瞬收敛了笑容，不禁蹙起眉来，“我之所以和许姑娘说这么多，也无非是想报答谢公子对在下的救命之恩，更何况你是谢公子的朋友，我更不希望你错过这段良缘了。”

云歌对他翻了一个白眼，然后挥了挥手，那小生倒也十分知趣，知道眼前的这位女客官不想在和自己唠嗑下去，便也悄悄地退下了。

暮色四起，在喝完最后一杯酒之后，云歌醉醺醺地站起来，想要回房歇息，然而，还没走到两步便听见身后传来几声轻响，如风如剑，很快便湮没于筹光交错声中。

但是，这种细微的变化却令云歌瞬间警觉起来。

当最后一声异响消失在耳畔时，一身白衣的少女却已经动身，她拿起手边的剑一个箭步便翩然飞起，飘然地落地落在了楼阁之上。

在无数灯火飘曳的暮色中，那些银白色面具在月光的照耀下反射着惨淡的光，仿佛是一面空无一物的镜子，涂了剧毒的箭簇泛出一层乌沉沉的死气。

而箭头对准的却是阁楼下的一间厢房，那里，一身墨衣的公子长身而立，似乎正与屏风后的女子在说些什么。

他笑了一笑，正准备起身，那一支长弓便势如待发，剪头隐隐一闪，云歌听见利刃破空而去的尖啸声，她大喝一声，手腕一翻，剑光顷刻间斜斩而出，两名杀手的惨叫声便响彻了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