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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50

  • 作者:一支荷
  • 类型:青春校园
  • 更新时间:03-04 04:33:07
  • 完书字数:70850

41

外面的娘子, 纵然是秦楼楚馆之中?出来的,未必就真的如?此不可言说。京城的里达官贵人对这种事见怪不怪,弄出个孩子又算得了什么。

“你是说, 齐王不许外人提起这个‘外面的娘子’?”

云枝点?了点?头, “不仅仅是不许提起, 甚至因县主问起生母之事, 齐王差点?害了县主性命, 还是梁王出手将人救下。想必也是那时, 县主将对齐王的依赖之情转移到了梁王身上。”

“依赖之情?”

云枝是深宅中?的娘子, 并未见识过人心邪恶,可他自接手船上的生意以来, 什么?脏污的事情不曾见过, 要他来看只?依赖之情便能做到今天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地步, 他是不信的。

这事实在不同?寻常, 安执白将此事放在了心上。

南淳府那边自秦国公接手之后形势直接逆转, 倒是梁王强攻两次损伤惨重,再不敢贸然进攻,一时叫秦国公控制住了局面。

这消息传回?宫里?, 连多日不曾露面的官家都特意降下旨意, 要对秦国公再行封赏。

只?是事有古怪, 五王同?三王几次想?要单独面见官家, 都被皇后赶了出来,叫三王愈发急迫。

再等下去, 二王全面掌了权,那他手中?的消息便再无用处了。www.zcwok.com 传奇小说网

二王这边却不疾不徐, 时间?都在他这边,官家一直时醒时睡, 只?撑到官家咽了气,跳过了册立东宫太子的步骤,自己便是当之无愧的继任之人了。

戚如?敏数次在朝堂对自己出言讽刺,秦国公封王之后便对自己背信弃义,这些人的帐他一笔一笔都铭记在心。待他真的登上宝殿,再从?他们?身上一一讨要。

这边云枝收到程西约程娘子来信之时,还有些意外。如?今自独芳园一事过去不过才三两日,这程娘子倒如?此心急询问结果不成。

这会儿南淳府乱得?什么?似的,她哪里?敢这时候送信去问这些不痛不痒的事情。纵然阿兄不会怪她,叫阿爷知道自己这时候前去捣乱,少不得?要被训上一阵。

云枝展了信件,却见内容并未提起秦国公,只?说当日招待不周,她左思右想?只?觉对不住她云云。最?后邀请她到彤门外山寺一叙,顺便为各自兄长的殿试祈福。

这理由看来也没有拒绝的道理,云枝便叫人回?了消息,她到时会准时出现。

那日天气不算太好,一早天气便有些阴沉。妃令原本要跟着同?去,结果她因天冷睡过了头,再不想?从?床榻上爬起,云枝只?好同?端端一起出得?门去。

戚家同?程家也是旧交,大娘子对程家娘子颇为放心,只?叫了家中?几个伶俐的武丁一并跟去。

到了山门之外,天气竟越发阴冷。

左右无事,云枝便问端端那山寺之上题得?是什么?字。

端端到底仍认不全,颠倒着说了几次便不肯再说。

云枝被她逗得?发笑,一会儿又想?起今日还有正事,“这程娘子一向守时,今日怎的还不出现。”

左右又等了一刻钟,忽而有山中?的僧人上前问候,“檀主可是戚家娘子?”

云枝瞧着他微点?了点?头,确认自己并未见过这位师父。

“檀主约的人已进了寺门,请随我来。”

这程西约倒是神神秘秘,竟不能见人不成?

云枝因并不认识来人,故而谨慎道,“师父可知那等候之人的姓名,若是认错了人,可要不好。”

那僧人不慌不忙道,“只?知道是程家娘子,至于详细的,小?僧并未过问。”

果然是程西约。

端端一边张望一边就要随着人走,云枝将她拖到身后去。她内心仍旧觉得?不对劲,程西约不是个无礼之人,若是真的已经在寺中?等候,大可以派她身边眼熟的丫鬟传话,为何选个寺中?陌生?的僧人前来。

她话风一转,“师父大概认错了人,我们?等候之人并非是程府娘子。”

连端端都意外的瞧着她,云枝攥紧端端的手,示意她不叫她发出声音来。

等候之人若真是程娘子,她出来相见之时,云枝再行解释不过小?事一桩,若并非是她,在此开阔之处也好脱身。

那僧人倒也未曾为难她,说了句误会便退回?了寺中?去。

那人走后,山上的天气竟越发不好,渐起了风来。山中?人影稀少,放眼望去那山脚的香客都少了许多,云枝心中?越发疑惑,不敢再在原地等候,着意回?程。

待马车跑动起来,不一会儿却停在了半道。

云枝等了一会儿便在车舆中?问了一句,“出了何事?”

“娘子,前路有落石堵路,咱们?恐怕要等上些时辰。”

她探身出去,却见马车正走在路窄之处,前后都围着人,有身着官服的衙役在前指挥。那落石颇大,想?要搬走还需费些功夫。

云枝身前身后都有马车要等待过路,有等候着急的车马在旁边团团乱转,那衙役便说还有一条窄路,若是他们?着急他可以引着向那边去。

山上的天气一时一变,大家具都是着急要寻个落脚之处,便随着车流一起向那处走去。云枝思绪叫这一桩一桩的事情搅乱,也不知程家娘子在何处,可有被困在这山里?。

罢了,待回?府之后她去赔罪也好,今次便失约一次。

云枝睡得?正熟,在云枝不注意的角落里?,端端忽而睁眼警惕的听着四周的动静,她敏感的觉察到马车外的人似乎不大对劲。便悄悄从?云枝发间?摸下一支发钗捏在了手中?,云枝被她这动作吵醒,正要问她什么?,却被她将发钗又塞回?到手中?。

“端端——”

那厢端端却严肃的“嘘”她一声。

几乎是在马车车帘被掀起的下一瞬,她便出手拧住了来人的腕子,云枝从?未见过端端这般敏捷过,原来她还有这番功夫在身上。

却是个陌生?的丫头,那拳脚功夫不敌端端,已经叫她按住动弹不得?。

云枝自车内看去,方才在寺中?见过的僧人正立在外面。

“你们?是谁?”

她如?今又在何处?

那僧人只?面无表情的发号施令,“都捆了带走。”

云枝这才看到四周尽是对面的人手,看那衣着架势,恐怕个个都是功夫好手。云枝带来的那点?人马哪能有半分胜算。

她不知这些人意欲何为,简直叫人摸不着头脑,“是你们?冒充了程家娘子,叫我来赴约?”

那僧人却并不回?应她,只?扬了扬手叫手下之人上前,云枝立马便叫人扯下了马车。端端将手中?的丫头扔去一旁,连忙去到云枝身边护她。

端端纵然功夫不错,可双拳难敌四手,还是同?云枝一起被捆了手脚,丢到了陌生?之人的马车上。

这山寺原本就在彤门之外,云枝被蒙了眼睛也不知这马车是向哪个方向而去,只?是一路走走停停,足走了三四日之久。

云枝心中?默默盘算,马车行进途中?温度渐冷,偶尔能听到路上叫卖之声,那口?音也是北地方言。若是没有猜错,恐怕是向着南淳去了。

南淳,这些人带她去南淳做什么?,不知那地方如?今兵荒马乱,正是两军对垒么?。

待到第四日,马车终于停到一户院落之中?。

云枝叫人扛进了屋中?,那人倒不粗鲁,小?心将她放在一张榻上,她不由向后一靠,正倚在一面冰冷的墙上。

她觉得?自己的脑子从?未这样冷静过,也许是笃定这群人暂时不至于害她性命,且南淳又是阿兄的地界,她心中?有十足的底气同?他们?周旋。

只?是她要先确定这些人绑了自己到底有何缘由。

倒也并未叫她多等多久,那日下午忽然有人进了门来,将她眼上的黑布解了下来,云枝又见到那日绑她的僧人。

她这几日一直在思考确认,这人确实是自己从?未见过的,且戚府上下一向与人为善,实在不知是何时惹上的仇家,竟如?此处心积虑将她带出京城。

这人喂云枝喝了些水,却再未同?云枝交谈半句,实在是个嘴严的。

云枝前些日子还想?发设法想?要从?他嘴中?套出些事来,可都被他直接忽视掉,若云枝问得?急了便又将她嘴巴死死塞住,简直是个木桩一般的人物。

再有便是,纵然是解手之时都派了人从?头至尾盯着,半点?疏漏都不留给她。

那人水喂得?急了些,云枝捆着手难以推拒,那衣领之处便沾湿不少。因只?着薄纱,湿透的衣裳便渐渐向下贴着云枝的身子,起伏之处尤其明显。

那僧人头一次见到云枝这般貌美的娘子,为求心旌不动,视线每每扫过她脸上,都在心中?默默念一句佛号。

僧人目不斜视,将云枝腕间?的绳子松了绑。之后便一言不发去到了门边守着,他们?这群人少见背对着云枝。她想?着这群人能骗过戚府拿到程家的帖子,又知道程西约同?自己关系颇好,还能做出堵路将自己骗到偏僻之处这样的大动作,不像是求财害命或是伺机报复。这样的规划,非京中?权势人家所不能完成。

云枝自身后观察,他背对着自己给了云枝机会打理湿透的衣裳。可他耳朵却极为灵敏,云枝试探着想?要挪到另一边,那人能迅速捕捉云枝的动作,将身子也倾到另一头去。

如?此神人,不知受谁所托,竟来干劫持人的生?意。

她正思绪万千,忽而感觉手软脚软,竟不觉晕了过去。

42

云枝这一觉竟睡到了?第二日天亮, 此处明显已经不是昨日的屋内。且她手脚上?绳索已解,竟是放了?她自?由活动。

她走到窗前看去,那窗外果然还有人守着。

这倒叫她有些慌张起来, 既然解了绳索也不再堵她的嘴巴, 说明此处都在那人控制之下, 他有百分?百的把握自己逃不出去。

云枝心中?急跳, 更或许她昨日太过轻敌, 以为到了南淳便到了阿兄的地界上?, 他若知道蛛丝马迹定能将自己营救出去。

可今日这个?架势, 她猜测自?己被迷晕之后?,他们已经将她偷偷运出了?城。想必是此刻南淳出城严苛, 要上?下仔细盘查, 这才要迷晕了?自?己。

南淳之外, 如?今大部分?是梁王辖下, 若真照自?己的猜想来看, 那僧人是同梁王有关不成?

梁王并非是个?笃信佛学?之人,他做事不问神佛只信自?己,并不是能?同僧人扯上?关系之人。

云枝脑中?一团乱麻, 一时又将自?己全盘否定。或许此处根本?不是北地南淳, 是她判断错误, 到了?南边或是东面也不一定。

她正胡思?乱想, 忽而那房门被人推开。

云枝立即贴着墙面站立,将端端那时递给自?己的发钗重新握到了?手里?。她连大气都不敢喘, 小心注视着门口的动静。

却见一着胡装的小个?子迈了?进来。

“河阳县主?”

县主做郎君打?扮,瞧着云枝意外的模样, 心中?大为畅快。

“旧人见面罢了?,你又何至于如?此惊讶。”

云枝心中?曾闪过无数面孔, 甚至怀疑是梁王将她掳来,却从未想过是这个?并不熟识的河阳县主。

“你要做什么?”

“我要你见他。”

她说话时神采奕奕,极端自?我而又一厢情愿的说道,“他不肯见我,一定会见你,他一定很想念你……”

“县主在说谁?”

“你竟忘了?梁王?他对你的好,连我都要嫉妒,你怎能?忘了?他?”

云枝只叫自?己冷静,这个?有些被娇惯坏了?的小县主,恐怕还不知自?己如?今做得事情有多大的风险。

“河阳县主,如?今两军交战,梁王乃是反叛之人,你阿爷坐镇宫中?是要取梁王性命的。如?今你把自?己送上?门去,难道梁王会因曾经对你疼爱便收手么,你只会成为他牵制你阿爷的工具,若是威胁不成只会被他拿来祭旗。”

“不会,”她心中?早有成算,“阿爷是阿爷,我是我,又不是我同他闹矛盾,梁王若是连这点事情都不能?分?清,那还说什么登基为帝。”

简直被她的歪理气歪了?鼻子。

“你都已经知道他不会见你,还要来做无用功,那战场并非是你齐王府的后?院,由得你性子来去。”

她根本?不理会云枝所?言,只是抬头轻瞥她一眼,“你懂什么?”

“我既然能?把你办来此处,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出了?南淳府,自?然也能?叫他乖乖前来赴约。”

倒确实如?云枝所?料,她真的被送来了?南淳府外,只是没有想到是因这样的理由。

“县主太高估我二人之间情谊了?,只是当时有自?小的情分?在。我阿爷又是他的恩师,两人走到一起是水到渠成。可今日叫他为了?我来赴你的约,我自?己都不能?相?信。”

云枝怕她不信,又补上?一句,“梁王走时带走了?一位娘子,是他一直养在外宅之中?的外室,离开前娘子的肚子已近临盆,如?今他享天伦之乐,怎会顾忌我这过路之人。”

若是真的在此处同梁王见了?面,云枝日后?反倒要解释不清了?,再被安上?一个?通敌的罪名,整个?戚家都要因此受牵连。

县主似乎半句都未曾听进去,冲着云枝扯出个?古怪的笑容,“云娘子等着瞧便好。”

云枝不知道她哪里?来的底气,似乎胜券在握,竟守在云枝房中?同她一起枯等起来。

“云娘子最好还是盼着他能?来看你,若是他一直不出现,娘子对我再无用处,我可不能?保证不会做出伤害娘子的事情。”

云枝知道这县主做事恣意随性,自?己所?言丝毫不能?动摇她的心性,便缓了?口气同她商量,“县主可知道秦国公?”

“我非三岁小儿,怎会不知如?今同梁王遭遇到一起的,正是秦国公的队伍。”

“县主这时候出城本?就显眼,你又带了?这诸多身手高强之辈,守卫不可能?不注意到你,你以为今日咱们待在此处便是真的可放心安全么?”

河阳县主脸上?带上?几分?遮掩不住的慌张,片刻后?又冷静下来,“此处少有人来,不会被发现。”

云枝乘胜追击,“正是因为少有人来才更惹人瞩目。”

“——县主以为自?己能?瞒天过海,却不想秦国公可是统帅千军之人,你这乔装打?扮的把戏如?何能?够瞒得过他。”

“纵然是鱼死网破,我也需见他最后?一面。”

云枝不知她为何执着于见到梁王,“县主想要了?解什么事情,许我能?帮得到县主。”

她抬眼同云枝对视,一脸不肯服输的倔强之态。

“你认得我阿娘么?”

这个?她确实不知,梁王从不曾向自?己提起皇室之中?密辛,知道多了?并非是件好事。

“我便知道,你们要么是不肯说,要么是不知道。我阿娘带我到五岁,我已经能?记得她了?,她却不见了?。梁王也曾如?亲阿爷那般待我,说我长大之后?他带我寻亲,可他也走了?。”

县主便将主意打?到了?云枝身上?,实在可怜又天真。

“县主也知道真情易变,今日待你如?至亲,明日说抛下你也只是一抬手的事情。皇室薄情,梁王也是如?此,县主知晓这道理,还想靠着我同梁王联系起来么?”

“你不一样!”

她突然立起身来,“你对他不同。”

河阳县主言之凿凿,“他在你身边安排了?人手护你,怎会将你全然放下?”

云枝双唇微张,简直不知要如?何回应她。

半晌才不可置信的问道,“安排了?人手,是谁?”

云枝脑中?迅速将身边之人皆过了?一遍,外来之人不过只妃令和安执白罢了?,要么是自?己至亲,要么也是家中?往来数年的旧识……

“是,是端端?”

河阳县主狡黠的笑了?起来,“你未见过她么,唐家人都被梁王所?救,都在他府上?好生养着,那个?傻子也是。”

她得意向她吐露,“想必是因为那傻子的功夫很不错,所?以被他挑去给了?你,护你周全,小叔想得还是这般周到。”

“——至于你说的那外室女,根本?不是小叔的娘子,她怀的也是唐家后?人。”

云枝咚一声坐回到了?圈椅之上?。

“云娘子那般聪敏,怎会连小叔心思?一直在你身上?都看不破。”

河阳县主见她坐在一旁失魂落魄,霎时觉得得意非常,局中?之人总觉得自?己智珠在握,万事无忧,其实不都是一样的蠢笨。

“那,县主将端端如?何了??”

河阳县主吃了?一口热茶,“自?然不会将她如?何,那傻子是小叔的人,我动他做什么。”

她说得理所?当然,县主也笃信哪怕自?己没有将消息传给梁王,那个?叫端端的也会想法设法叫梁王知道戚云枝的下落。

她做好了?打?算便非要达成目的,只是并未有多少耐性,只在云枝这里?待了?一个?时辰便又坐不住,在地心来回逛了?起来。

云枝失神了?一阵,她自?己都不知心中?如?何打?算。是要见到梁王,是否要将县主所?说之事一一问来,还是就如?从前只做陌路人更为妥当。

见了?面之后?她又要如?何自?处,云枝知晓再续前缘是无可能?的。如?此,倒真希望县主之言都是假话,没有什么情深义重计之深远,便不能?在心中?掀起浪涛,徒惹人烦忧。

一屋之中?的两人各怀心思?,只是今夜都不可能?安然入眠,各有烦忧。

忽然听到门外几声叩门声响。

河阳县主立刻警觉起来,“我便说他会来,你可瞧到了?。”

云枝心口陡然揪紧,直觉却告诉她梁王不该这时候来,恐怕后?续便再收不得场了?。

她思?量着若是相?见,不知要如?何开口。

正踌躇之间,却听到院中?一声高喊,“南淳府军搜查——勿动!”

云枝叫“南淳府军”几个?字炸醒,正要高声呼救,却被那小县主在脑后?一击,晕死过去。

洪四海亲自?带队过来,今日接到城门守卫奏报,说这队人马鬼鬼祟祟,那过路文书虽齐备,可分?明其中?有人女扮男装,又在这紧迫关头出城,恐怕有里?通外敌之嫌。

他在此处守了?几个?时辰不见人来,怕误了?大事,这才叫人进门查验。

府军行动迅速,将一应人等全部扣在院中?,洪四海这才踢门进来。屋内烛火通明,只是地上?一摊杂乱,不知是做了?些什么,将茶碗打?碎了?一只摊在地上?,一地茶渣。

“小郎君可有通关文书?”

洪四海状似和颜悦色,那心中?其实早已有了?算计。

河阳县主咽了?咽口水,嘴上?还要不阴不阳的抱怨,“今日出城之时不是已经查验过,怎的如?今又要盘查?”

洪四海接过文书,对县主上?下打?量一番,又同文书上?描述做了?简单对应。

“小郎君勿怪,只是例行公事,您这边并无问题。”

43

河阳县主一脸不耐将文书接了过去, “既无问题,将军便能离开了吧,咱们还要早些休息。”

洪四海却扯出个大大的笑容, “小郎君说笑了, 此处共十一人, 咱们只?查了十人的文牒, 怎么叫无问题呢?”

“哪里来的十一人?”

河阳县主还在做垂死挣扎, “除了我之外, 其余人都在院子里了, 正好?十人!”

“是?吗?”洪四海将桌上的茶碗拾起来瞧了下,“小郎君月下独饮, 用得?了两只?茶盏不成?”

他也不再废话, 将人扯去了一边, “搜!”

洪四海一声令下, 便有手下鱼贯而入, 利索的在屋内翻找起来,却?在屋内一口大瓮中发现个人。

“洪都尉,这?里还藏着?一个娘子。”

洪四海冲着?河阳县主冷哼一声, 便前去查看。

却?见那人晕在一旁, 脸埋在膝上, 仿佛有些眼熟。

“抬起她?脸来。”

……

秦国公府上灯火通明, 独孤及信正听着?洪四海奏报,“县主计划便是?如此, 照随行之人的供词来看,云娘子便是?引梁王出动的引子。”

他压制住内心怒火, 叫他继续往下说。

“梁王对云娘子情谊深重,若不是?如今事态紧急, 那县主所?打得?主意恐怕便真的成了。这?县主小小年纪,可手段心思?当真不寻常,”

秦国公将洪四海呈上供词扫视一遍又一遍,他自然知晓梁王对云枝的情分。都是?男人,怎会不理解对方心中所?想,梁王那时对自己几番寻衅,不也是?暗暗向自己示威么。

“梁王虽未出现,却?未必不在监视河阳县主动静,咱们这?边动作这?样大,估计已经打草惊蛇。”

“不妨事,”秦国公挑了挑眉毛,“你的人先不要撤回来,盯好?那边再说。”

洪四海道一句是?。

“那县主之事,咱们要如何上报?”

秦国公提笔在桌上草草写了封手书,“你将这?手书送予晋南王看过,他便知*七*七*整*理晓要如何处理了。”

一边事毕,秦国公赶忙回到后室去守着?云枝,却?见她?已经醒了神,正坐起身无神的四处张望。

“你醒了?”

云枝见了他来心中防备与慌乱才松了下来,见他来到床前侧坐,云枝伸手去扯他的宽袖。实?实?在在握在了手中,方才知道一切非梦。

她?并不多言,秦国公将人虚拦进怀中,“可有受什?么伤,他们有没有给你委屈受?”

云枝轻轻将脑袋靠在他一侧肩膀,开始只?轻轻一点,似靠非靠的距离。

这?边秦国公整个身子皆是?一僵,那一瞬却?不知要如何才好?,云枝并无所?觉,索性将整个身子结结实?实?靠到他臂膀上,接着?摇了摇头?。

“你出了事,京中竟半点消息都不曾传出,若不是?洪四海今日巡城,凑巧在那民房之中发现了你,还不知要再让你受多久委屈。”

云枝小脸埋在他肩膀,瓮声瓮气回应,“阿爷阿娘想必也未曾想到,这?群人能将我带到如此远离京城之处。”

“河阳县主好?大的胆子,这?时候去见梁王不知安得?什?么心思?。纵然是?齐王之女,也不能饶她?。”

“阿兄已经知道县主的身份了?”

秦国公僵直着?胳膊,却?还要轻抚她?的后背,“知道了,县主一个小娃娃,叫洪四海一顿恫吓,什?么都交代了。”

“那——”云枝不知要如何开口。

她?思?忖了下,觉得?实?在没有瞒着?阿兄的必要,她?是?极信任他的,“阿兄也知道河阳县主绑我的缘由了?”

他紧抿了抿嘴,轻“嗯”了一声。

“他并没有来吧?”

秦国公手下停顿了一瞬,轻声问她?,“你想见他?”

他强压着?自己心中薄怒,还是?不忍带着?置疑的语气,生怕会叫她?不喜。

云枝摇了摇头?,语气低迷,那话却?叫秦国公觉得?暖心。

“不见才好?,现在是?什?么局势,里外还是?要分清的,我自然是?阿兄这?边的。”

这?话叫他心中一片熨帖,甚至连嘴角的弧度都强压不下,好?在云枝低头?并未看他,他用了些力气将人全部揽进怀里。

云枝虽不想见他,可经过河阳县主昨日一番剖析,也更?加不想叫梁王因她?落进阿兄的手里,情愿他们是?在战场上真刀真枪去拼杀。

“那河阳县主年纪不大,怎会计划如此周密,将你从京城之中绑了来,此去百余里能是?她?一个小娘子办的到的?”

秦国公无论如何是?不信的,若不是?有人在后推波助澜,县主能不能准确找到南淳府都成问题,何况还绑着?云枝一个大活人来。那众多的通关?文书和车马打手,只?凭县主一个闺阁女子,能做到这?份上难如登天。

云枝从他身前弹了开来,“是?有人帮她?。”

她?抬头?同他对望,眼中是?一片澄澈,并不含半分旖旎之情。

“是?个和尚,瞧着?武力甚是?高强,从京城到南淳的路上都是?这?人在守着?我,不过出了南淳便再未见过。”

“和尚?”

秦国公看那河阳县主的队伍之中,并未出现这?个和尚,一眼看去只?几个普通的打手罢了。

“那和尚能听声辨位,看顾我之时半点空隙都不会漏下,同其余人的功夫明显不在同一层次。”

“好?,我记下了。”

和尚这?身份较旁人更?显眼些,勿论是?南淳府内还是?已经出了城去,总归不会一点线索都不曾留下。

“我看这?几日你还是?先在府上住下,待阿兄先去查证这?僧人的来路再做打算。”

秦国公隐约能感受到这?个和尚来头?不小,一路看守云枝出了南淳府,怎的突然在今夜失去踪迹,正巧叫洪四海错过了。

河阳县主自然不会同其他人一般待遇,秦国公特意选了府内一处偏殿叫她?待着?,想要好?吃好?喝自然是?不会有了。此地位于?府内偏远之处,少有人来,内里早已灰败不堪,更?有乌鸦在此筑巢。秦国公不许殿内点起烛火,守卫之人也远远撤到百步之外。河阳县主在黑暗之中眼不视物,除了无尽的灰尘相伴,便是?乌鸦俯冲到她?周围之后的怪叫。

她?简直要哭干了眼泪,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秦国公叫人叫殿门打开,县主原本?窝在墙角小小一团,见外面?亮起烛火赶忙爬了出去。

“救命,救命,有怪物——”

他不发一言,背手站在殿门之前,地心一道颀长的黑影,县主只?以为是?来了救星。

县主踉踉跄跄扑了过来,却?叫他嫌弃的向后退了一步。他看着?这?小小个子的县主娘子,仿佛看着?一只?毫无还手之力的鹌鹑。如今不过只?略施小惩罢了,他倒还未真的出手对付她?,便吓得?这?副模样。

“河阳县主?”

县主勉强站起身来,她?自出生起还未这?般狼狈过,还是?在这?样一个陌生郎君的面?前,此刻心中脆弱的自尊心叫她?不能再示弱。

她?没忍住低声啜泣了一声,之后擦了擦脸上泪水,字正腔圆的回应道,“正是?!”

她?也抬头?故作严肃,“你是?谁?”

“县主不必知晓太多——”

他时间宝贵,自然开门见山,“你说你来南淳,是?为寻亲?”

河阳县主眼神一暗,“是?,他曾说过我阿娘是?大档城人。”

“他是?谁?”

河阳县主被他气势所?迫,竟半点花样都不敢耍,一五一十道来,“是?梁王。”

“梁王——”

“我怕他若败了,便没人知晓我阿娘的下落了。”

“县主不知他如今是?朝中头?号反贼么?况且你阿娘的下落,不去问齐王,为何要问梁王?”

县主却?紧咬牙关?,再不肯说话了。

他看着?这?个强装镇定的小娘子,正是?因为她?的自以为是?,差一点就叫云枝又同那个人有了牵扯。他心里头?怨气冲天,却?半点未表露出来。

“在下还有一事要请教县主,不知劫持云娘子的那僧人,如今现在何处?”

县主胡乱抹了一把脸,一五一十的交代,“他是?个云游的僧人,说我与他有缘,常会帮我做些事情罢了,我不知道他的来路,只?知道他法号是?道生。”

河阳县主身边随从并未有这?等高手,她?年纪又小,见到这?般水准的武僧大为震撼,能为她?所?用省了不少力气,前后并未去细究这?道生来路,也全不知道生为何这?般帮她?。

甚至这?次她?提出绑架戚家娘子的事情,那道生也是?不多过问便替她?谋划好?一切。虽然这?人神出鬼没,进了南淳府便立刻消失不见,她?也并不觉得?意外。道生天性如此自由散漫,她?压根不可能将人拴在身边。

如今叫这?个陌生郎君问起,河阳县主便恍惚开始觉得?这?道生确实?奇怪。他仿佛并不害怕,哪怕自己所?做之事恐怕有通敌之嫌,可只?要自己有此要求,那道生必然不会拒绝,全然不怕会掉脑袋一般。

“那县主又是?如何同他联系的?”

“我若有事,会去云间寺寻他。不过他不常在寺中久住,那里的僧人会帮我同他传话,到时他会来找我。

“云间寺,道生。”

他忽而转了性子,脸上带上几分笑意,“带县主娘子前去洗漱,好?生招待。”

众人散去,他那笑容便也冷了下来。

44

独孤及信去信京城, 将云枝的近况说明清楚,另又点了旁的事,要云枝暂时留在南淳。

京城戚府, 南淳军百八里加急将信送到戚家门前, 门房看守见了府军手令片刻不敢耽误, 赶紧报到?大娘子处。

戚府内大娘子的眼睛都要哭瞎, 这会?戚家人追查到?马车离了京城, 正要沿着线索向北继续寻找。

戚如敏这几日告假在家中?, 接连几日在外奔忙, 昨日还摔下马去折了一条胳膊,大娘子吃不下睡不下, 在府上晕了几次。唯一的指望只剩下安执白, 他人脉广博, 已经将线索锁定在一僧人身上。

安执白着人去查过那僧人的底细, 背景却是一片空白, 只?知?他在云间寺出家受戒,无父无母更无亲友,仿佛真的天地间只?他一人而已。

这倒更令人怀疑了。

戚如敏见来人大感意?外, 那府军只?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戚大人安, 大娘子安, 秦国公着小人送手书一封,特嘱咐小人说明云娘子安好, 如今人在南淳国公府上。”

戚如敏同夫人互看一眼,彼此都确认了未曾将云枝失踪一事告知?秦国公。

“此事当真?”

府军递上手书, 戚如敏迅速将书信接了过来。

大娘子强撑着身体下了地,凑在郎君身边一面泪流, 一面念念有?词,“宜都没事,可真要给?人吓死?,阖府几日几夜睡不好,人有?着落便好,有?着落便好。”

戚如敏将娘子搂进怀中?,另一头妃令阿娘不断念着“阿弥陀福,上天保佑”。

“国公另要我带口信来,说是要留下云娘子,有?要事需娘子帮忙。”

戚如敏知?道云枝无事,心中?大石落地,脑中?被这惊喜突然击中?,这会?儿脑中?还是一片空白。

倒是安执白从外匆匆赶了回来,他那边生意?接触三教九流,消息网遍布乾朝各地。自云枝失踪第一日便已经追查到?下落,只?是他的人每一步都落在歹人之后?。

天底下能将安家暗网甩在身后?之人,绝非是普通人,身后?势力?和财力?绝不在安家之下。

安执白本欲今日启程亲自去一趟南淳,未想到?独孤及信出手迅速,率先已经将人救了下来。

府上这几日对安执白颇为倚重?,众人伤的伤病的病,只?安执白将府内外都打理的井井有?条。对外云枝叫坏人掳走的消息半分都未曾透露出去,且他手下之人个个手段了得,如今看来云枝去向与他查探方向果真一致。

戚如敏夫妇将他所?作所?为看在眼里?,也记在了心上。

安执白却想得更为深远,“敢问小将军,国公爷那边有?何事需咱们相助,云枝难道是牵扯进了什么大事之中??”

“国公只?说会?保证云娘子无虞,叫诸位莫要多?心。”

戚如敏便嘱咐府内人将小将军带下去休息。

他将独孤及信手书递给?安执白,“秦国公只?说要云枝帮忙,详情不好在信中?说明,恐怕不是小事。”

“先生不必担心,我前去南淳一趟,待秦国公事情一了,再将云枝接回京城。”

戚如敏却不同意?,这会?儿已经冷静下来为他筹谋,“还是当以不久之后?的殿试为主,云枝既然已经无事,便不急于跑这一趟。”

安执白还要再说,戚如敏已经抬手制止,“不需多?言,云枝在她大师兄那里?,我也是极放心的。”

他心中?并不平静,迫切想要知?道云枝近况,那日知?道云枝并未同程娘子一起,他魂儿都跟着一起走了似的。

安执白忽然跪在戚如敏夫妇身前,叫二人大大吃了一惊。

“先生,大娘子,学生有?一事相求。”

他身姿挺拔,真仿佛是彤门外山间苍松翠柏,目光灼灼,十足坚定。

“——学生要求娶宜都为妻。”

……

云枝住处距独孤及信的寝殿奉心殿不远,偶尔在住处待得烦了,会?被他带去办理公务的钦殿小坐,此处有?他苦心收集的各类书籍孤本,云枝一头扎进去便轻易出不来。独孤及信办公之时偶有?抬头,却每每见到?她温柔静好的侧颜,洒金落在她眉宇之间,仿若出尘神女。

她就在自己身边,独孤及信却感觉仍旧十分想念。

云枝从书海中?脱身出来,远远便能听到?阿兄同人商议大事的声音,威严又肃穆,殿内不时传来他的建议,连云枝这个并不懂军机要务的外人,都听得出那话语条理清晰,拨云见日。

与她说话时他从不曾有?这般音色。

云枝有?时也会?疑惑,若是自己惹他生气,他会?不会?还如这般包容一切,仿佛有?山海一般的胸径。可他毕竟只?是自己异姓的兄长,宠爱也都是出于他对阿爷的敬仰罢了,若是自己不识好歹,那便辜负了阿兄这份体贴。

云枝便悄悄退到?隔壁去,直到?阿兄的声音再听不真切,这次又好生捧读起手中?书籍。

独孤及信立刻便捕捉到?她离去的身影,目光追随她渐行渐远。

对面之人立刻噤声,却见一向冷面的秦国公渐温柔了神色,他顺着秦国公眼神看去,只?见到?一碧色倩影迤逦,一闪身便出了门去。

秦国公适时收回眼神,却见他目光乱飘,脸上便有?愠怒之色。

那人讪讪,知?道触了国公爷的眉头,赶忙将话题放去了正经之事上,“魏登年倒卖军用物资,再加如今军败重?罪,依照如今证据,恐怕是死?罪难逃。”

重?回南淳府之前,独孤及信被提醒要对魏登年严加看守,恐怕有?人会?对他不利。若只?是战事上失利,自然不会?有?人要着手对付他。不过独孤及信一早便知?晓他贩卖军资一事。于是便打算顺藤摸瓜,只?要手中?捏住魏登年,不怕揪不出他同党来。

秦国公将几枚棋子一字排开,一一指给?他看过。

“魏登年将所?有?罪责揽到?了自己头上,重?刑之下依旧不改供证,以你之见此事是否可到?此收尾?”

断事官陈正头上已见了细密汗珠,这秦国公威压比之魏登年更胜,且不时要对下属考问复盘,他这记性惯于忘东忘西,叫他气势逼迫更是脑中?一片空白。

陈正支支吾吾了半晌,见秦国公已很不耐烦,他便赶忙想到?什么便说什么。

“魏登年在都督府只?手遮天,中?军物资在他手下亏空易如反掌,想必……想必不会?有?旁的意?外出现了。”

独孤及信并未出声。

陈正便又道,“齐王旨意?,要咱们将魏登年押赴京畿,国公爷还打算将他继续扣在南淳不成?”

秦国公又给?他指了第二枚棋子,“魏登年一日内在三家赌坊输掉数千两白银,几乎逢赌必输,少有?胜记,如此连输三月……”

他语气轻飘飘,却一下点醒陈正。

陈正这才?意?识到?,自己差点犯下大错。

常人自然不会?如此挥霍,陈正从前单查到?魏登年豪赌,以为只?是赌虫瘾大,倒并未将往来记录放到?心上去。当时若是细查下去,定然能发现其中?端倪。这般胜少输多?,不似怡情,更像是暗中?在输送利益。

“魏登年身后?还有?人在操纵……”

他倒还不算是无药可救。

“去把赌坊背后?一干利益人等都查个干净,再把最后?钱财流向查清,至于齐王——我自会?去交代。”

陈正心中?惶恐不安,是他办事疏漏,差点错过大事。好在有?秦国公兜底,不然就叫魏登年这老?小子给?哄骗了过去。

陈正走后?,秦国公在纸写下“道生”二字,梳理全程不难发现,此人才?是云枝被掳到?南淳的关键。若没有?道生从旁协助,那河阳县主恐怕连京城都出不去。

若想要猜测道生的动机,与其说他是在帮助河阳县主,不如说他更可能志在云枝。如同那个一直跟在云枝身边的娘子端端,看起来痴痴傻傻,原来竟是梁王放在云枝身边的细作。

这个道生和尚十有?八,九也是梁王在京中?布局的手下。这样的人不知?道梁王布置了多?少,若是就这样将云枝送回京城,便是又一次羊入虎口。

他想着,端端自然是留不得的,那个道生也是一样。

他正闭眼沉思,忽而一双巧手伸来替他揉起了额角,指尖柔软忽若无骨。

秦国公不由发笑,“力?道正好,是从何处学来?”

“无师自通。”

她一字一顿,语气分外活泼,“阿兄正事冗杂,洪四海说你常偏头痛,揉按前关可稍缓解。”

他顿时享受,隐隐还能闻到?她袖笼之间弥散的丝丝甜香气味,更叫他觉得舒适,他渐渐竟有?了睡意?。

“阿兄可有?帮我留意?端端下落,据河阳县主所?说,当日她怕一气儿运出两个人去难度太大,便将端端留在了南淳城中?,这会?儿阿兄的人可寻到?了端端的位置?”

秦国公一切如常,半点差异都未叫云枝察觉,“府军到?时并未看到?她身影,不知?是县主记错了位置,还是端端已经自行逃脱。”

云枝听了这话一声叹息,南淳距离梁王队伍已经不远,或许她寻不到?自己,已经回去了梁王身边。

这也不是坏事,总归梁王那里?还有?端端的至亲之人。

45

云枝又问道, “阿兄说有事要我帮忙,不知如今可要我做些什么?”

秦国公有意要确认梁王渗透在城中的人手,从?前苦于没有合适的鱼饵, 如今云枝在府上, 倒不怕梁王不上钩了。只是此事尺度还需要仔细把握, 他并不希望云枝再同梁王有何牵扯。

“你不必做些什么, 只在府上休息便好, 或是待我闲暇时间, 也可陪你出府游玩。”

云枝收手转到他身前去, “这便算帮了忙,什么事都不必做么?”

这倒叫云枝不懂了, 待在府上能帮得了什么忙, 怎么看都像是来享福的。

他见她不解, 不由笑着解释, “是, 什么都不必做,只待在南淳便好。待时机成熟,我再一一解释给你听, 这会儿?你便安心待着, 在国?公?府里哪个也伤不到你。”

云枝自然知道府上安全, 独孤及信这名号一出, 也足能够震退好些宵小了。

她从?前出过最远的门便是到彤山县戚家老宅,闺阁中的娘子们少?有在外游玩的机会, 云枝听他这般说也不想再去细究其中大小事宜,除了偶尔有些想念京城爷娘亲人, 闲暇时间倒是安排的满满当当。

疾风刮了好些天,今日方才有了停歇的气氛, 仰头仍不见星辰。自滴水下看,竟隐隐约约坠下几绺雨丝。

那夜敞亮地下了场雨。此后一连几天,总也没个停,倒是将整个国?公?府洗了个干干净净。

彼时云枝正在矮榻坐着,垂首正帮忙缝着条小儿?束腰。

“宜都可在?”

王娘子亲亲热热唤她一句,云枝见是她来,“嗳”了一声,便放下手里缝纫的活儿?,起身将人迎了进来。

王娘子是此前在临南便伺候着独孤氏的老人,如今府上具是些冷硬的兵将,没得心思细腻的娘子们操持到底还?是不成。

王娘子在后院是个半主半仆的身份。一家人都是家生的奴仆。丈夫去的早,一子随秦国?公?出征没能回来,秦国?公?怜她丧夫丧子,便叫她管些后院营生,早早离了针线房,如今颇受府上众人尊敬。

云枝不好将自己来由一一解释,只说是京西戚氏,名唤宜都。王娘子同她来往几日,一来二去熟稔起来,便也叫她宜都了。

王娘子到这儿?倒也不拘束,在榻前的月牙凳上落了座,又拿起榻上笸箩里的秀活儿?瞧了瞧,讶异赞道,“娘子好针指,针脚这样密,连风都钻不进似的。”

“原也做的不好,勤能补拙,做得多了便也上手了。”云枝接过束腰,“今儿?便能做好,夫人且再等片刻。”

“不急个什么。”王娘子搓了搓膝上衣服料子,“人老了,眼花手抖,原也不信自己就这么没用了,争了几年到底还?是不中用,如今还?要麻烦娘子。”

云枝说不麻烦,冲她温婉一笑,复又忙自己手里的事儿?去了。

她话少?,人长得好不说,手脚勤快,性子又温柔体人意,王娘子便同她走的近些,常常说些家长里短与?她听,“这束腰是做给孙女儿?的,二郎的娇闺女,才得六岁,伶牙俐齿的老婆子我都说不过她。”

云枝一头拿针尖篦了篦自己乌黑的发,一头歪着脑袋听旁边人悠悠的絮叨。

“二郎有福气,泥腿子的出生,如今也得奉承他一句官人了。”王娘子笑中带泪,哽咽着叹了句,“只是我那大郎死在战场上了,听说人没了前儿?,叫箭矢从?前胸穿到后背去了,唉——”

云枝见状赶忙拾了帕子给王娘子揩了揩眼角,她默默的也不多言。

“好闺女。”王娘子拍拍她手背,“咱们国?公?爷同你……。”

她未说完全,可云枝已?知晓她要说些什么出来。

她发间的花树步摇荡了几荡,素净的白珠相扣,细细碎碎一地的清脆声响,映着她淡淡的声音道,“娘子误会,我二人只兄妹罢了。”

“哦?”

王娘子倒未曾意识到自己是看走了眼。

秦国?公?身边一向也没见一个半个娘子,猛然见到个如此标致的人物,又见国?公?爷殷勤有加,每日松散下来都要陪着云枝在园子里好生逛一程子,那份温柔小意,她断断不能认错,分明便是上了心的。

“娘子,不觉国?公?爷对您同旁人不同么?”

云枝倒觉得是旁人大惊小怪,“娘子不知,阿兄到我戚府求学之时,我年纪尚小。阿兄是看着我长大的,同旁人相比自然亲厚许多,我也当他如同我亲阿兄一般看待。不过只是兄妹之情?,断没有男女之爱。”

王娘子笑容一止,心中好些话不敢再说出来。

秦国?公?却在帘前止步,他心口仿佛被人猛地一攥,嘴角却不由露出一丝嘲弄之笑。

兄妹之情??

她错的离谱,他独孤及信要得,可从?来不是兄妹之情?。

……

魏登年失了大档城后,那南淳城内便人心惶惶,不少?人拖家带口南迁而去。人心一乱,城内便盗贼横行,此前甚至出现?几起倒卖人口的案子。独孤及信接手魏登年遗留下的一堆烂摊子,不仅对外将梁王队伍逼退,对内亦是下了一番苦功整治。

南淳城重新施行宵禁政策,府军在城中每日巡视,在外游街之人若被抓到,即刻便被送去府衙收押,严令之下南淳治安较此前要好上不少?。城中百姓便也渐渐恢复生产,好歹挽回了些失掉的民心,不至于自乱阵脚,将南淳府拱手让与?梁王。

这日子时,秦国?公?府忽然在城中悄悄寻了一名良医进府。此事皆在夜中进行,也并未在城中传开,第?二日城中百姓生活一切照旧,似乎无人知晓昨日国?公?府破了宵禁之令。

到天光大亮之后那人才从?国?公?府出了门来,他满脸疲惫之色,国?公?府的车驾将人送回了医舍之中,另又取了些药材,便又急匆匆回了府去。

医舍的伙计见良医昨夜出了门去,这会儿?才回来,一边捣药一边问询,“先生昨夜被叫去了哪里,怎的忙了一夜才回来?”

良医左右看看,不耐烦地叫他不要打听,“贵人女眷的家事,也是你个外男能打听的?”

伙计便也作?罢,不敢再去触先生的霉头。

店前迎来送往,并未同平日里有何分别,倒是良医家的娘子给他一个白眼,“哦,给贵人府上出诊,好生了不得,连问问都要嫌弃。”

良医对上娘子总是败下阵来,将人扯到一边赔上笑脸,“娘子要问询什么,我自然是知无不言的。”

“老娘还?不稀得听呢。”

娘子身子一扭上了楼去。

那伙计本?就是娘子小弟,在医舍之中干些杂活,见二人又有争执越发不再说话,只顾将手头的事情?做好。

他这被阿姐照顾的拖油瓶,姐夫一向并不待见,多一事倒不如少?这一事,也准备到后院去晒些药材。

良医在一旁嘟嘟囔囔,“你阿姐这脾气忒大,不能给你一点气受,学徒的哪个不是从?这柜台做起,没听说过师父不骂人的。”

却见个带了草帽的男人进来,并不多言语,在良医身前的柜上置了一枚金锭,“——良医,看病。”

那良医被这等豪气之徒镇住了手脚。

“郎君要治什么病,这样大的数目咱们小店可找不开。”

那郎君点了点台面,“我只想听听昨夜的故事,良医可否细细讲来。”

那良医吞咽一下口水,将那金锭收去了袖袋之中,又凑到那人耳边简单一句耳语,“秦国?公?府上的娘子敏症严重,只剩一口气吊着了。”

“那良医为何被放了回来?”

那人摆手说自己学艺不精,“同去了几位良医,只我资历尚浅,早早谢绝退了出来。若是继续在府上拖延,最后治不成了一场空,秦国?公?拿咱们这药铺开刀,岂不是鸡飞蛋打。”

“敏症严重?”

“正是呢,可怜的很?,浑身上下都是疹子。”

戚云枝自小便患有敏症,尤其不能沾染柳絮,儿?时一场柳絮敏症高热,差点没了性命。

那人颇为怀疑,还?需从?旁处判断究竟是不是她,“那娘子的样貌你可有看到?”

“是个年轻的娘子,标致极了,满南淳再寻不到第?二个的人物。好似是秦国?公?的小妹,总之国?公?爷照顾一夜,那神?情?也是狼狈极了。”

“良医可知那娘子因何犯了症状?”

“柳絮呐,春天了,咱们北地到处皆是柳树,也不知这国?公?爷怎么想的,明知娘子身体受不得北地气候,怎么这时候将娘子接到南淳来住……”

他想起昨夜秦国?公?失神?落魄,一时又气得提剑,“秦国?公?说要去捉那什么县主抵命,在府里闹得不可开交。有人哭有人拦,整个国?公?府里竟没个章程了,简直是一团乱,一团乱。”

不过也能体谅,谁家要死人了还?能平心静气,又不是秤砣精转世。

良医叹了口气,一时为那貌若天仙的娘子慨叹,再抬头却不见方才那带着草帽的郎君。

“怪人,花重金听故事。”

他摇头称奇,将这一段奇闻丢之脑后。

46

那人出?了医舍大?门, 刻意又压低了帽檐,街上行人来往匆匆,他加快脚步, 一会儿便隐入了人群之中。

洪四海带着人手蹲守在医舍对面小楼之上, 一个名?唤石方的小将?出?声问道, “都尉, 此人可要抓来拷问?”

洪四海冷脸制止, “那便打草惊蛇了。咱们国公府如今被?各方盯上, 这人纵然不是梁王人手, 总归不会是咱们自己人,派人先盯着便好。”

石方便又问道, “那下一步咱们如何行事?”

“午后再去隔壁医舍一趟, 只说是良医给的方子起了效果, 叫他备好家伙什, 若有需要还会来寻他。”

石方便想着, 梁王的人若是一直关注国公府动向,今日?也该露出?马脚了,之后便布置人手照洪四海的吩咐去做。

洪四海再看了一眼远处, 那早已隐入人海的陌生之人, 心道, “做的太过惹眼, 反倒像是故意。”

那良医听了秦国公府传话,一时又惊又喜。他之前?不过是照着师父传下的医术手札试验一二, 不想竟真有效果,师父他老?人家到底是棋高?一着, 故去多年又助力徒弟一次。

他便收拾物件,备着国公府不定何时又要来接人。

秦国公府内。

独孤及信重新点了三支沉水香, 向神像前?拜了拜,之后吩咐身边之人,“此药的效果凶猛,今日?要下的药减半,人还得留着送回京里去。”

那药吃下去不一会儿,榻上之人的敏症果然又发作起来,只是今日?脸上已经没法子细看,都叫她自己挠得大?片溃烂了。

不过从那手臂上细嫩的皮肉足能瞧得出?来,这是个金尊玉贵养出?的小娘子,比着旁人立刻便能认出?不同来。

当夜风平浪静,良医同昨日?前?来之时并无多少分别,带着个犟头犟脑的徒弟,满脸不耐烦的嘟囔,见了娘子那一脸的溃烂之态更是惊吓连连,被?良医几番呵斥赶了出?去。

第二日?送回了医舍去,两相都安然无事。

石方已经坐不住这冷板凳,有些心焦的不断在小楼张望,“良医每日?要去国公府看诊,已经几日?不在医舍出?诊,眼见这白?日?里连病人都瞧不见一个,那梁王是不是根本不曾注意咱们府上,竟半点动静都没有。”

洪四海只叫他耐心等着。

“洪都尉,咱们单守在这间医舍外面,有什么讲究不成?”

洪四海看他一眼,仿佛见到初出?茅庐的自己,急躁不安,难成大?事。

他也耐着性子给他解释,“国公爷请良医上门之前?,早已经将?几处医舍一一甄别过。此处距离咱们府上不远,良医医术颇有些声望,本就是上上之选。”

他伸手一指医舍的正南处,“正好此处有一热闹的吃食档口,过路人能在此处歇脚,掌柜能南北胡侃,老?于世故,要打听整个南淳府的事情,在此处都非难事。传递消息,自然也是极佳之处。”

石方想起第一日?曾到医舍之中的陌生人,“怪不得第一日?这医舍来人那样奇怪,一个外地?的商客,打听完消息便南下走*七*七*整*理了,似乎也不是不能理解了。”

原来国公爷一早便惦记着叫众人先传了消息出?去,将?事情铺垫起来。

石方只觉恍然大?悟。

直到第四日?,娘子病情却陡然恶化,国公府一下急迫起来,在南淳遍寻名?医,甚至开出?十金之价,若能治好娘子的病症,成事之后另有封赏。

这一大?手笔的事件,立刻引来十数南淳名?医跃跃欲试。

入府之初,为节省时间,众良医便已经被?告知了基本的病情。

洪四海一一接待了几位良医,不时在旁回答几句良医的问题。几位给出?的方案几乎都大?差不差,流程也几近相同。

只一位花姓良医让洪四海上了心,那人其貌不扬,同医舍之中坐诊的老?者良医全?无分别。留着羊角胡,须发皆白?,端是一副神医的模样。

秦国公正陪着云枝练字儿,王娘子在旁不时着人添上烛火和?新茶,怎么瞧都觉二人般配。

怎么会是兄妹之情,她这外人看着,娘子未必不是对国公爷有意,只那每每侧首瞧着他甜笑,她都觉得不寻常。

国公爷这样大?的人了,又不是家中没得妹妹,他把哪个可曾放到了眼中?

王娘子脑中正活跃,那洪四海忽然进门求见。

秦国公放下手中羊毫,嘱咐云枝他去去就来。

云枝正描着独孤及信写?过的文?章玩儿,顾不得同他多说,只点头说好。

二人一直走到无人之处,确认云枝听不到半点声响,这才报了消息,“咱们的人未曾提起娘子的脸看不得了,来得良医个个都会去看娘子面色和?舌苔,且都大?小吃了一惊。只一位淡定自若,切脉之时,翻看了娘子右手肘部曾经的烫伤痕迹。”

云枝幼时曾被?茶水烫伤,如今肘部留着一块小小的红瘢,极好辨认。

秦国公悠悠一笑,“也不知娘子面部被?毁一生事,是谁透露给了今日?这人。”

洪四海立刻会意,那医舍早已经被?监视了起来,自然是一个都逃不掉的。

云枝见他回来,心情似乎极好,大?概是最近事情进展顺利,她仔细看他神色,试探性问道,“是好消息?”

“极好的消息。”

云枝对他要做得大?事并不感兴趣,只将?摹好的字给他看,邀功似的问,“像不像?”

是他尚还在戚府求学之时写?得文?章,云枝仔细临摹,竟能有六分相像,引得他不由?发笑,“待此事一了,便送你回京去,可好。”

云枝有些意外,“阿兄的意思?,是要亲自送我回京不成?”

“怎么,不喜欢?”

那自然是不会,只是奇怪他政事缠身,梁王若是兵临城下,他这驻守的大?将?擅自离开,岂不是要出?大?事。

云枝只能往别处猜去,“是京城出?了事?”

“你倒是聪明?。”

陈正那边有重大?进展,他非得走这一遭不可了。

另外,或许也到了去戚府上求亲的时候,他急不可耐,此事可再拖不得了。

“河阳县主的病症,如今可好了些吧,只看着每日?一批一批的良医进府,好似情况十分复杂?”

秦国公叫她莫要担心,他对手中棋子向来心硬如铁,“县主年纪小恢复极快,几番折腾,不是大?事。”

云枝对河阳县主并无好感,小娘子行事骄纵,将?自己绑到这偏远之地?。不过既然她生了重病,她也一向是个心软的,也不多计较。

“县主到底是个小娘子,阿兄出?面多有不便,若需要我去帮忙,直说便好。”

“府里丫头婆子一大?堆,个个都是伺候人的一把好手,哪里需要你前?去帮忙,”又怕她逛到偏院漏了馅,便又嘱咐道,“县主这症候都在脸上,若是传到旁人身上恐怕也要跟着烂脸,你莫要靠到那边去。”

“这样严重?”

看他面色沉重,恐怕也没心思?拿这事来同自己玩笑,云枝便也慎重的点头。

那日?凌晨,城东南处医舍率先起了一阵骚乱,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又有几处平日?里不惹眼的名?居被?府军以?通敌罪全?部查封。

城内各处开花之时,那梁王果然立刻坐不住,率了队伍在城门之外四处纵火,将?油瓶投到城门之上,烧毁了大?片城墙。秦国公闻讯率众出?门迎战。怕吵着云枝好眠,只叫众人别去云枝处扰她清净,也并未留下什么嘱咐的话来。

云枝那处确实未听到什么动静,只是起夜之时叫这火烧城门的景象吓得瞌睡全?无。

王娘子见她起身揉了揉惺忪睡眼,又看她想要出?门去,叮嘱着丫头们给云枝披件披风,“宜都,北地?的夜风可不是玩笑的,仔细吹得头疼。”

云枝不知为何心口跳得极快,向着那处渐渐走近,心里念叨着梁王可千万别攻进了城来,那便大?事不好了。

不注意吸了一口冷气,她撑在柱前?咳了半天才缓过劲儿来,这北地?的邪风确实厉害。她边走边看,不注意便走到了一处偏僻之地?,抬头四望竟不知此处是到了哪里。

她惦记着要寻个近处,先瞧瞧城门那处的火情到底如何了,意外闯到了县主养病的那处偏僻小院。院子的最东头立着一幢小楼,乃是府上距离城门的最近处,这会儿万籁俱寂,只守夜之人不时经过。

云枝心中有了底,一会儿大?可以?寻个守夜的丫头问问回路。

小楼楼梯既窄且旧,两人同行略有些勉强,云枝小心提着一边裙角,这才勉强上了楼去。

“宜都?”

她却听到一低沉的男声,不似从前?年少清脆,如山林之中一声钟磬,空旷的叫她簌簌起栗。

云枝的上下牙齿敲击的磕噔作响,此处不冷,只是她由?不得自己控制,不过听到一声似是而非的声音也止不住发起抖来。

“别走——”

他先一步猜测到云枝想要离开的意思?。

她果然顿足不前?,望着声音来处,那里只模糊的一道身影,轮廓仿佛仍旧是从前?的模样。

如今他们立场相悖,绝非故友而是敌人,云枝不知他为何出?现在此处,更生怕他前?来是要对阿兄不利。

47

二人僵持了一阵, 直到云枝在风中瑟瑟的身影已经?愈加明显,连双肩都在黑暗中不由摆动。

他声音嘶哑,声线都感觉不稳, “你好不好?”

“我很好, ”云枝眼神复杂, 以为他是来刺杀阿兄, 语气便有些急切, “你要来杀他?”

他一顿, 并未听懂云枝的意思, “杀他?”

“独孤及信,你是?来要他命的?”

她语气之中尽是?质问, 显然早忘了往日情深, 那独孤及信此前对他做下种种恶事, 不过这两年光阴, 却这般轻易被抹平, 他心中怎能平静。

“我以为他设计陷害叫咱们天各一方,你至少会?记得他的冷血无情。可如今……哪怕你嫁与?别人为妻都不会?叫我这日子如此难熬。宜都,你怎么会?同?他站在一起!”

他字字泣血, 云枝被他这话说得一震。她一早明白自己是?个冷情之人, 早已经?走在向前的路上, 从前种种她已经?抛诸脑后。

况且阿兄帮她良多, 与?他分别之后是?是?非非早已不能用一两句话来拉扯清楚。

“他是?我阿兄——”

“我是?你的郎君!”

云枝只听到有风怒号,远处城门的大火烧得越发旺了起来。

她并未反驳, 梁王却步步紧逼,“宜都, 莫忘了当年之事,独孤及信陷害忠良, 唐家?阖家?遭难,惨死狱中。他是?被怎样折磨而?死,你比我更为清楚。”

他又提起那事,确实是?独孤及信铁手腕的最佳铁证,连那样赤忱之人也?下得去手,更何况唐元令也?曾是?他授业恩师。

从前遭贬,梁王不愿连累云枝,将婚书退回之后云枝曾去寻过他,他狠下心肠不再见她,那时已经?一刀两断。可人生际遇实在奇妙,她如今就在自己面前,甚至伸伸手便能触摸到。

云枝却狠心退后一步,“不,婚事早已经?作?废,你我都明了。至于唐大人……”

“世事难料,如今已走到这一步,难回头了。”

梁王有一瞬间?心痛到极致,旧人皆已奔向美好明天,徒留他一人尚在原地,她也?要抛弃他。

“婚事我有苦衷,宜都,你该知?道?的。”

至于唐家?,独孤及信也?不能就此轻易撇清关?系,他还有招数,足够对他致命一击。

“你莫说这个,”云枝慌乱,怕他又搅弄得自己心绪难平,“我只问你,是?不是?要来伤他,别再寻旁的借口。”

他一瞬间?却觉灭顶,不敢相信她会?对他生出别样的情感,“你爱慕独孤及信?”

“自然不是?!”

“——可他一直在利用你。”

云枝果然被风吹得头痛,为何他们这些人,一个个都如此心思深沉,叫她乱了又乱。她又何德何能,能被他们这样的人物利用。

“你不是?问我今日为何站在此处么,”他不允许只自己一人在今夜绝望,一字一句敲打在云枝心上,“是?独孤及信放出风声,说你敏症严重,药石罔顾。”

可她好端端站在这里,那受伤之人又是?哪个。

云枝全不知?外间?到底生出何事,他说起这些事情仿佛天方夜谭一般。

“独孤及信心如蛇蝎,他给河阳县主下药,又毁了容貌,旁人认不出你二人,我还能分辨不出么?”

“是?他诱我上钩,只是?他聪明反被聪明误,未料到我有这般胆量,亲自前来验证。”

这就是?阿兄一直要自己留在南淳的原因,说是?帮忙可却又不需要自己出半分力,原来是?以她作?饵,引梁王上钩。

她并不喜欢被人利用又被耍得团团转,她以为岁月静好,兄友弟恭,不过是?他在自己面前装模作?样。若是?将这一切戳破,她也?不过只是?一枚小小棋子。

独孤及信从秦王贬做秦国公那次,也?是?如此。

他对自己,一向如此。云枝觉得自己荒唐可笑,他还能做自己的好阿兄么,她竟不知?道?了。

“宜都,我冒险到他府上见你一面,许就是?最后一面,”他眼中满布血丝,心中也?尽是?愤恨,“你还要疑心我是?来害他的不成?”

她看不到梁王眼中情绪,却也?感受到他对独孤及信的滔天恨意?,“他害得我几乎家?破人亡,你还要站在她那边?”

云枝心中咯噔一声。

她软下声线,“是?我对不住……”

可如今已没有回头路可走,“你走吧,就当今日咱们从未遇见。”

有小声啜泣的声音传来,梁王也?不逼他,“宜都,别尽信他,独孤及信手段了得,连师父也?斗不过他。”

云枝却转身背对他,“你走吧,我不会?对任何人提起你,你趁他未归快些离开。”

梁王知?道?带着云枝出不得秦国公府,如今见她安好也?算达到了目的,只是?这代价不小,他在南淳府布局的联络点几乎叫独孤及信全部拔了去。

他苦笑一声,“云枝,你阿兄好手段,拔了我在南淳的人手,也?拔了我在你身边的布置。”

“布置?”

云枝不知?他二人暗中已经?过了这许多招,她在府中日子过得风平浪静,哪里知?道?背后早已是?波涛汹涌。

只是?她也?奇怪,除了端端,梁王在自己身边还有留人不成。

他却给她迎头暴击,“你不是?为她取名端端么,恐怕也?早知?她是?唐家?后人了吧。”

云枝立即猜到他要说些什么,疾风刮在耳边,更是?割在心口,要她肝胆俱裂。更想要制止他将要说出的下一句话来,她怕自己承受不住。

只是?一切都是?枉然。

“——却被独孤及信吊死在梁上了。”

梁王将一片料子塞进云枝手中,将她双手捏紧在手心。看她崩溃难以自抑,梁王决绝地想,至少能让她对那人不再一片真心,却也?值得。

“端端的,你留个念想吧。”

不知?过去了多久,她才从小楼之上摸黑下来。院内的烛火长明,她再看一眼那院子,梁王早已消失在那里。

她认出那名唤道?生的和尚,二人不曾回头,他带着梁王迅速遁去了暗处。

王娘子小睡一会?儿,却见云枝久久不曾回来,赶忙起身同?几个丫头在院中找寻起来。待几人在园子里寻到了人,赶忙围了过来,将一起带出来的外裳披到云枝的身上去。

“怎么冻得这样,娘子的身子可要遭不住。”

王娘子将人带回去,张罗着点了火盆,又重新捂暖了被褥,将人赶到里面躺下。

云枝淡淡的,只能听到声响,却听不懂他们的意?思,见众人一阵忙碌,便如同?偶人一般随他们摆布。

偶人,端端最喜欢独孤及信送来的偶人了。

她侧身过去,压抑自己快要汹涌而?出的情绪,“王娘子歇着吧,我也?累了。”

折腾到这会?儿,窗外已渐露出蒙昧的晨光,娘子们各自招呼着出了门去。

云枝僵着身子躺了一阵,慢慢将那片衣料扯了出来。她认得这料子,确实是?端端同?自己出门之时所穿得那件,只是?料子上沾了地上尘土,一绺再一绺,不知?那时她经?历了什么。

她渐渐展开,不大的料子上却印着血红的一枚“信”字,歪歪扭扭,很不成样子。

云枝终于悲从中来,再忍不住痛哭出声。

昨夜风疾,那城门上下的火势一时难以扑灭,足忙碌到第二日清晨。虽灭了火,可北面的城门塌了半边,他同?梁王到底是?各有输赢,说不好是?谁占得便宜更多些。

独孤及信回府赶着换衣洗漱,浑身叫烟火熏得黑黢黢,简直要没个人样。

石方正?在殿外莲花台旁候着,见是?王娘子来,先行?了礼,“王娘子。”

“国公爷可歇着了?”

王娘子守着云枝好些时间?,却不见娘子叫起身,一个人只管侧身在榻上睡着,她怕出事便进去瞧了瞧。云娘子不知?是?做了什么梦,哭的满脸皆是?泪水,王娘子问她如何,她又不肯多说。她便猜测是?她身上难受,叫秦国公这做兄长的前去瞧瞧。

许她肯同?秦国公说,也?不一定?。

那边石方向殿里瞅了眼,“司马跟主簿才刚进去,城门失火,还需重新修整布置,且有一阵子要讲呢。”

“国公爷是?做大事的人。”

王娘子扭头瞧瞧石方,嘱咐他留心伺候着,“娘子昨夜受了凉,今日身子不好,国公爷若是?得了空去瞧瞧吧。”

石方心里知?晓秦国公对待云娘子是?不一样的,既然王娘子嘱咐,他自然会?将话带到。

“王娘子放心,待大人们出来,我便去说。”

几人草草拟定?了修缮方案,独孤及信又嘱咐洪四海对收押人员严加看管,叫众人散去又叫人端了饭菜来。

他整夜未合眼,这会?儿倒真是?饿得狠了。

石方招手叫人进去布菜,秦国公随口问了句,“云娘子早上可用了饭?”

“王娘子才来说起,云娘子昨日受了凉,这会?儿还在躺着,恐怕是?不太好。”

他一顿,胡乱用了几口,便搁下碗筷,“前去瞧瞧。”

他昨日走前云枝分明还好好的,还特意?嘱咐了众人不许去吵她。

“这两日降温,娘子畏寒便再添些炭火来,竟将人冻坏了。”

他一边吩咐一边越上台阶,王娘子笑着应和,“是?,国公爷快去瞧瞧吧。”

48

一室馨香, 皆是她身上香甜的味道。

秦国?公倒还是头一次直接进她卧房之中。往日相见,不过是在书房或是园中,娘子闺阁寝榻最是私密, 非请他并不靠近。

云枝只感觉一干燥温暖的掌心缓缓覆盖到自己前额之上。

她猝然一惊, 立马坐起身来。

秦国?公只见她脸上还未来得及拭去的泪痕, 另一双眼红得如同小兔。

他心中急切, 不知是谁让她受了委屈, “出了何事?”

云枝却?偏头躲过他伸来的手指, 不许他再接近自己。她眼神?哀戚, 分明还含着怨憎的意思。

“云枝?”

从前哪怕他同戚府决裂,云枝都从未这般敌视过他, 遑论后面二人?交往过密。他小心翼翼守候, 她已是全身心依赖到自己身上。他是她最信任的兄长, 昨日相见之时还是那?般甜蜜的景象……

“我要回京去!”

云枝一双笑眼里再没有往日欢乐, 对他只有决绝地割席, “今日便走。”

秦国?公慌了手脚,半跪在她榻前恳求,“先同阿兄说说, 是府上哪个待你不周?”

“没有。”

她在这里确实吃得好, 睡得好。可那?是对待一枚棋子的优待, 他确实是手握生杀大权的大将, 可以随意处置自己身边之人?,下一步是不是也会用同样?的法子将自己也处置了。

她小看了秦国?公, 也高看了自己。

可她说没有,更叫秦国?公忧心。

“给我一个适当的理由, 可好?”

她停顿半晌,要将面前之人?深深看进眼中去似的。

“——阿兄在处置端端之前, 可有告诉过她必死的理由?”

秦国?公喉头滚动,未曾想?到会有这样?一日,面对她的质问,自己却?想?不出该如何解释。

“阿兄既然已经害了唐家上下,为何就不能绕过一个痴傻的小娘子,她不会对你构成任何威胁。”

秦国?公跪在那?里只觉麻木,“她是梁王的人?。”

只要梁王的触手能触碰到云枝,他都会不假思索的砍断。

“你不知端端是何模样?么,她纵然能同梁王联络勾结,也绝没有颠覆皇权的能力。”

“我不能冒这个险,”他深吸一口气,哪怕云枝一时难以接受,“只要她同梁王联络一日,就时刻有可能将你和戚府推入万劫不复之地。”

她痛彻心扉,亦不懂为何事无转圜,人?人?都说是为了自己。

“既然不愿叫我与梁王产生联系,又为何散布我病入膏肓的消息,引梁王入局?”

“——你都知道了。”

她哭着却?又笑了出来,“我又是什么呢,不必有思想?的一枚棋子罢了。”

“不是这样?,”他忍住想?要触碰云枝的双手,只管死死扣住她床榻的边沿,“梁王……”

“梁王对我有情?,何不利用起来?”

云枝将他不敢说出的话?继续补全,“若想?要一气儿将人?抓了来,何必给河阳县主下药,直接对我下手,梁王还不是手到擒来。”

“——这不就是你的计划,我竟不知我有这般能力。”

洪四海有急情?禀报,才进得门来,却?被?秦国?公呵斥出去。

秦国?公回身盯着云枝苍白的面容,他做事太过激进,却?不知女孩儿心思细腻,他所做之事云枝并不能全然承受。

“外面的人?手,今日便会撤回来。河阳县主那?里,亦不会再有旁的动静,”他小心翼翼起身来到她身旁,“云枝,此后再不会有这些?事。”

“事已成,阿兄现在说这些?,是当我还是三岁稚童不成?”

“云枝,”他想?伸手将她揽进怀中,云枝竟出人?意料的并未反抗,他直言,“是阿兄的错。”

她在他怀中轻轻摇头,镇静的仿佛无事发生,“你没错,只是咱们立场不同。”

她愈冷漠,秦国?公心中不安愈是被?无限放大。

“我要回京城去,今日便走。”

“改日,改日阿兄亦有军情?上奏,”他迫切想?要云枝更改主意,因她已经意识到,若是放她自行?离去恐怕她再不能原谅他。

“城门失火,这几?日我不能就此离开……”

“我要自己回去。”

云枝去意已决,府上无人?能改其心意,秦国?公无法,神?情?落寞出了云枝寝殿。

王娘子正要上前劝慰,却?见他忽而目光灼灼,那?脸上满布寒意。他望向远处河阳县主的小院,“去查,云娘子昨夜都见了何人?。”

洪四海道一句是。

“国?公爷,晋南王来访。”

晋南王接到秦国?公手书,略收拾之后便赶到南淳与他一叙。

“你信中所说,那?魏登年贩卖军资一事,如今可有旁的进展了?”

秦国?公引他进了殿内,二人?对坐他才娓娓道来,“除了魏登年,还揪出个你我都意料不到之人?。”

晋南王伸手止住他下一句话?,伸手比了个“二”来。

“是。”

“晋南王如何得知此事?”

“是三王所说,同你手书几?乎是前后脚到了我手上,我看当下官家情?况不好,此事不能再拖了。”

秦国?公点了点头,“我想?晋南王也知南淳当下生事,我暂时还脱不得身,魏登年便交予你送去京中吧。”

晋南王看他脸色极难看,以为南淳府上之事恐怕比他想?象中棘手些?。

“便依你说得。”

二王胆子不小,也到了他这做皇叔的清理门户的时候了。

“本王听闻,戚家娘子在你府上小住。”

秦国?公正有些?失神?,恍然听到晋南王提起云枝,一瞬还以为自己听错。

晋南王状似随意问候着,“本王来南淳前曾去戚府拜访,是戚兄同我说了此事,不知秦国?公要云娘子帮忙之事,如今可成了没有?”

秦国?公语气凝重,仿佛下了大决心才将此事托付给晋南王,“事已成……晋南王若是方便,便送小妹同去京城,也好叫我放心。”

晋南王不知他二人?之间出了何事,不过既然受人?所托,他力所能及之事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待那?魏登年被?秘密装进马车之中,秦国?公另派了暗卫护送,明面上看不过是两架寻常的马车罢了。

云枝并未有半分留恋,哪怕最后登车,都再未分与秦国?公半片眼神?。

不过见是同晋南王一道,还是稍显意外。

他骑马走在云枝车窗旁,故意同她闲话?几?句。云枝便也不得不打起精神?,同他一来二去聊起京中如今局势。

“前些?日子本王曾去戚府小坐,听闻殿试之期设在五日之后,如今你回去恰好还能送安郎君一程。”

云枝有些?意外,“晋南王也认得安执白?”

“此次贡生的翘楚,京中哪个会不认得。”

云枝点了点头,“我阿爷一直帮他答疑解惑,想?必此次殿试也不会错。”

她想?了想?却?又问起宫中之事,“官家情?况可好些?了,殿试之事可会亲自点题阅卷?”

晋南王并未表现出异常来,温和回应道,“官家身子不虞,是齐王代为出题,到时也是齐王阅卷。”

云枝讶异了下,虽也猜到官家的身子这几?日恐怕难愈,如今连出题之事都交由齐王做主,还是大大超出了众人?预料。

官家此意,恐怕也是叫齐王亲自选出今后心腹,新的政治集团也终于要添些?新鲜血液了。她也祈愿,执白阿兄能顺利登榜,今后前途定然无量。

这样?行?行?复行?行?,足走了三日才进了京城。云枝知道晋南王乃是怕自己一路颠簸,这才叫车夫慢些?行?进,她心中感念,特意说明今后要到晋南王府上拜谢。

他在京中小住之时,便会歇在京郊一处别院,云枝问了具体的位置,暗暗记在心上。

晋南王还有要事要做,看着云枝进了戚家大门,这才收起笑意催马向前。

心中无由来却?有些?期待,云枝说好要上门拜访,也不知会是哪一日。

大娘子还在督促戚如敏喝药,那?厢妃令已经在院中飞奔进门,口中叫嚷着,“宜都阿姊回来了。”

吵得府内上下没一处安宁。

安执白正在房中温书,听到声音速速冲了出来,正见她神?色温柔的向内院而来。

云枝向他点了点头。不过几?日不见,安执白却?觉她仿佛瘦削了许多,可见她在南淳府过得并不算好。

那?河阳县主心思歹毒,竟将人?掳走到那?偏远之地。

“云枝。”

她和缓一笑,“阿兄的课业可好,回程路上听闻马上殿试,我对阿兄也颇为挂念。”

安执白虽一直操心云枝下落,可他不是个不顾大局之人?,戚如敏告诫他好生温书之后,他压抑许久,只等殿试之后前去寻她。

如今她及时回来,叫他欣喜非常。

“阿兄的能力,你向来清楚。”

二人?相对而立,那?景象可谓般配非常。

执白阿兄那?日出言要求娶宜都阿姊,可真?是叫阖府上下吃了好大一惊。妃令虽早有预感,真?看他跪在姨夫面前,言辞恳切,还是不由为他捏了把?汗。

阿姊可是姨母和姨夫的掌上明珠,梁王之后再无相配之人?入得二位青眼,姨夫会不会计较他出身商贾,实在是个问题。

妃令还记得姨夫当时如何回应,“要求娶小女,你如今的地位恐怕还差得远,若殿上能摘得前三甲,再来问我不迟。”

49

她?此次回来, 话倒少了许多。

恐怕是在南淳受了不小的?惊吓,众人心?有灵犀,唯恐多问她?什么, 戳到她?难过之处, 便?少有提及南淳之事?。

大娘子更?是不?敢去想那最坏的结果。

秦国公前些日子来信时, 分明说云枝不?曾受到伤害, 她这做阿娘的好不容易松弛下来。可云枝回府之后性情大变, 分明是经历了什么痛苦之事, 令她?疑窦丛生。

秦国公到底是郎君, 有些话云枝也不?好同他细说。一个闺中娘子,被歹人截了去, 纵然河阳县主主谋整件事?件, 可那手下之人都是些亡命之徒, 不?然端端也不?会?没能再回来, 这些人可难保不?会?害了她?的?云枝。

她?的?心?肝肉, 这可如何是好。

大娘子同戚如敏商议,“若是,若是执白仍旧乐意, 咱们?便?同意了吧……”

原本她?也钟意执白, 确实是个好孩子, 云枝出?事?之时她?出?力不?少, 不?论?他是惦记着戚府人脉,还是真心?爱慕云枝, 有他给云枝托底,至少云枝未来衣食无忧。

况且, 执白前程大好,日后定不?会?只局限在商户出?身的?圈子里。

戚如敏叹了口气, “别为难云枝了,看她?自己的?意思?,哪怕在府上一直养着,咱们?也足能养得起。”

“如今她?这事?是捂得好,可今后若是叫人宣扬出?去这一段,唾沫星子都会?将她?给淹死?。”

娘子们?心?细,不?仅要考虑云枝的?日常生活,更?要操心?她?外面名声。

“不?行,你不?去说,我同执白说说。”

戚如敏将人扯住,“执白明日要上殿考试,你这时候去寻他做什么。”

“那执白寻不?得,河阳县主总要给咱们?一个交代,”大娘子咬牙切齿,“言许可说了要如何处置县主?”

“县主的?阿爷如今在金銮殿上坐着,言许能将她?如何……”

大娘子听后倒是一愣,坐下来闷头捶了戚大学士一把,“难道要叫咱们?就这么咽下这口气不?成?”

戚如敏软下声来,“言许向我提起过,魏登年出?事?,可能会?牵连到京中几位王爷,咱们?莫声张便?行了。”

“好,若是要咱们?家?出?力,你也得迎头给我上去,狠狠戳他二王一刀!”

戚如敏心?中愤恨不?比娘子差到哪里,他对二王小人行径之嫌恶,本就是由来已久。他为了登上那高位,不?知加害了多少无辜之人,河阳县主不?过继承乃父之风。

殿试放榜那日,大娘子带着几位女眷守在早早定好的?酒楼之上。此处是状元游街的?必经?之路,王舒温早年也从此经?过,彼时云枝也是在此等?候,王舒温见了熟悉之人笑容格外灿烂,简直迷倒一片守在此处的?小娘子,叫云枝打?趣他许久。

如今换了安执白,云枝心?更?定了些,远不?如头次见这场面的?妃令更?激动。

“若是从前门出?来,岂不?是还要一炷香的?时间才能过来?”

“别急,这会?儿金榜还未张贴,几位大员要着人一一审定位次,还要由齐王来定三鼎甲之位,之后张榜,再次才是游街,且有一程子要等?。”

大娘子给妃令解释着,面上带笑,旁人哪个也瞧不?出?她?心?中有事?,保管谁都觉得她?正喜气洋洋。

这边妃令听了直点头,这其中学问可真不?少,“如此说来,岂不?是姨夫这会?儿便?已经?知道执白阿兄的?位次了?”

“这是自然,不?然为何阿爷门下学生众多,谁不?想同他攀上这层关系。”

几人你来我往说了几句,眼看着酒楼内外的?人群渐渐多了起来。

妃令附耳过来,云枝只感觉有突突的?热气冲着自己耳朵,“街上的?娘子这样多,是不?是真的?如旁人说得那样,要榜下捉婿?”

云枝看妃令冲她?挤眉弄眼,她?也不?瞒她?,“那榜上写着家?境背景,十足清楚,比媒人上门说媒强些,那可都是一五一十,绝没有添油加醋的?。”

她?二人在一边窃窃私语,却听隔壁也忽然来了一群女眷。不?一会?儿却见来了位贵族夫人,大娘子忙上前寒暄。

“程家*七*七*整*理?娘子也定了这间酒楼,倒是巧了。”

云枝一听程家?眼角微跳,回身看去果然见程西约落落大方的?正跟在她?阿娘身后。

她?见了云枝露出?几分探究的?笑容来。

“云娘子,好些日子不?曾见了。”

云枝面容恬淡,并无从前那份热络之感,“程娘子近来可好。”

“近来倒也无甚大事?,等?着我阿兄名次罢了,你们?是等?着谁的?消息?”

妃令在一旁嘴快道,“自然是执白阿兄,他可是杏榜头名。”

程娘子一脸了然,“哦——”

安执白出?身商贾,程家?瞧不?上这般出?身,程大人挑来选去特地为程西约择选了杏榜第二的?一位贡生。家?世不?错,名次比程景秀更?是强上许多,足有能力进入三鼎甲,这才叫全家?人到酒楼观游街,也有叫程西约相看郎君之意。

程尚书对女儿最为了解,出?风头的?事?情她?最喜欢,不?是名声在外的?郎君她?一个也瞧不?上,这回叫她?见了那三鼎甲的?好处,回心?转意说不?上,治治她?这眼高手低的?毛病也是好的?。

她?悄悄凑到云枝身边问询,“听闻河阳县主将你约到了山寺之中见面,之后好久不?曾见你二人出?现,是出?了什么事?不?成?”

“程娘子想要问些什么?”

程西约对云枝的?不?耐烦恍若未闻,“河阳县主至今不?曾出?现,我只关心?下罢了。”

“那日县主拿了你的?拜帖前来寻我,是程娘子给她?的?吧?”

程西约摸摸鼻子,“她?是县主,我也开罪不?起,想着帮你们?把话说开,解了心?结,不?也是功德一件?”

“既然是为解心?结,县主若是亲自登门,我小小戚府还会?不?给她?这面子不?成,何至于?叫程娘子苦心?想出?诸多的?说辞,帮县主将我骗出?门去。”

那日河阳县主帖子里所?写之事?,只程西约与自己知晓,若不?是程娘子在背后推波助澜,自己何至于?被骗到南淳去,端端又何至于?殒命北地。

程西约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你惹得县主不?喜,连累得我如此难做,帮你这忙不?领情便?也罢了,竟还怨怼于?我。”

“帮忙?却也大可不?必!”

她?被云枝噎个倒噎气,便?扭身又去了她?阿娘身后,默不?作声的?将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

妃令握了握云枝的?手,将程西约密密实实挡住,叫程娘子的?视线里再看不?到云枝的?身影。

“好一个无聊的?小娘子。”

妃令低声骂上一句。

两边小娘子不?欢而散,大人们?并无所?觉,倒是相谈甚欢。

“待秦国公回京,定要叫他来主持公道,看这个程娘子还能得意几时。”

妃令知道秦国公对戚府上颇为照拂,对着阿姊那般维护劲儿外人还当是亲兄妹。今次阿姊在南淳之时便?是他费心?打?理,他若知道阿姊是叫程娘子和河阳县主合力算计,且不?能放过她?。

云枝却将头撇去一旁,她?听到那人的?名字内心?都要揪紧。

“莫再提起他了。”

妃令“咦”了一声,“阿姊怎么如此见外,秦国公同你亲厚,可比阿姊的?几位亲阿兄,有他撑腰,咱们?也不?怕程娘子再来讨没趣儿了。”

云枝不?知该怎么同她?解释,妃令小小的?年纪,哪里知道那人手段残忍。云枝纵然已经?回到戚府,却也不?免日日要做噩梦,仿佛端端惨死?的?景象就在眼前。

这样冷血之人,你期待同他一团和气,却不?知他何时便?又算计上你,恐怕大祸临头还无知无觉。

“总之,在我面前再不?许你提起秦国公。”

云枝的?表情少见如此严肃,妃令奇怪的?看向她?,“阿姊这是怎么了,去了南淳之后怎么倒同秦国公生了嫌隙。”

秦国公对阿姊体贴,是众人皆知的?,若不?是她?比阿姊要大上不?少,妃令都要疑心?秦国公别有所?图。

也不?知旁人是不?是真的?不?曾发觉,妃令只觉得执白阿兄同秦国公一样,看着云枝阿姊背影时是如出?一辙的?缱绻温柔。

云枝张了张嘴,还是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他,不?是好人。”

妃令“啊”了一声,“他欺负你了?”

“这自然没有,是旁的?事?情。”

妃令还想再探听什么,街边已经?敲锣打?鼓的?热闹起来,她?也顾不?得再多打?听,一溜烟奔去了窗边。

那程西约已早早立在隔壁窗前等?着,两人互相挨近,谁也瞧不?上谁的?哼了一声。

程府的?大娘子是个温柔的?妇人,话不?算多,街边爆竹之声也能将她?吓得惊做一团,勉强同戚家?来往寒暄之后便?安安静静去一旁等?着。

程西约薄唇轻启,“刘家?郎君文采出?众,说不?定鲤鱼跃龙门,一气儿拿下状元。再说通身气质绝然,父兄皆是进士,比那些个小门商户出?身的?,瞧着稳妥多了。”

程家?大娘子知道女儿意有所?指,那安执白确实一表人才,只是听闻齐王政策向来激进,对商贾出?身更?是多有打?压,那安执白想要出?头,可不?容易。况且,自家?郎君给西约所?选之人必不?会?错,刘郎君父兄皆是进士,且都是齐王身后的?人手,程尚书将宝压在刘家?郎君身上,可谓是一步妙棋。

不?过心?里知道和嘴上直接说出?来还是两码事?,她?不?痛不?痒地制止程西约再去挑衅戚府,程西约却恍若未闻。

妃令也反唇相讥,“话说得太满,恐怕会?妨碍到主子头上。”

50

“拜高踩低, 用别人的威风长自己的志气,最后鸡飞蛋打一无所有的,自?古以来也不再少?数。”

“况且刘郎君是你什么人, 兄也不是弟也不是, 张口闭口挂在嘴边, 你亲阿兄不见得如此叫你亲近。”

妃令如?今牙尖嘴利, 耍嘴皮子上是半点亏都不肯吃得, 果然将程西约气?得跳脚。

她却一扭头退出窗边, 再不给程西约机会, 越发叫程西约面上发狠。

云枝不想再同程西约纠缠,这人做事功利, 今日是好友明日便能将你拉进深渊, 全没有一句交心之言, 竟全是算计。那说出的话也全无悔改之心, 只知一味的推卸责任, 看?不到半点真?心诚意。

自?城门那处已经有护卫执戟在面前的道?上一字排开,妃令同云枝的心一下揪了起来,“咱们派出去看?榜的人还未回来么, 这会儿名次应当已经定了吧?”

戚府生?怕一人看?榜耽误了时间, 足派出了六个?小厮跑腿, 务必要在第一时间回来报信, 只是人群熙攘,竟看?不到一个?戚府之人。

大娘子也抻着脖子张望了一阵, “咱们这处距离宫门不远,按说应当是要来了。”

“恐怕是榜前人多, 这会儿不一定能挤得进去。”

云枝偶尔分神去看?楼下侍卫的着装,却感觉有些奇怪, “如?今京城护卫,不是武都?王的中军了么?”

大娘子对此事也略有耳闻,云枝不在京中这几日,二王愈发?在朝中威风了起来,莫说是三王,同五王也不似往常亲厚,“二王将武都?王的中军收编了一部?分,如?今京畿甲卫都?在二王手?下。”

二王手?下?

她来不及细究其中缘由,已经有派出的小厮回来复命。

妃令和云枝的心都?揪作一团,那小厮连水都?顾不得喝上一口,急急忙忙向众人报喜,“一甲第三名,咱们安郎君是新科探花,当下戚大人亲自?监督登榜。嚯,好生?威风模样?!”

众人总算放下心来。

“总算不负他日夜苦读。”

大娘子诚信祝祷,“去给宫里的娘子送个?信,另不要忘记还有妙芸老家的安家人,这可?是大喜事。”

那小厮正要跑腿,大娘子将人连忙拉去了一旁。之前妃令同程西约吵得脸红脖子粗,她方才同程夫人交谈还未来得及问二人生?了何事,可?是那程小娘子张口闭口提及的刘郎君,仿佛要高执白一头似的,叫她很是不爽。

“新科前三甲的名号你可?记得了?”

“都?记着呢。”

“一一报来我听。”

那小厮正要说话,却听到隔壁程西约有些气?急的声音传了过来,“哥哥列名三甲,那刘郎君怎能也在三甲,他不是比哥哥要强上许多么?”

“是不是看?错了位次,杏榜第二却掉到了同进士出身,这叫人怎能相?信。纵然是发?挥失常,能得进士出身也不算离奇……”

程西约将阿娘推到一边去,“阿娘这时候问这些有什么用,都?是些无用废话。”

“还不是你心高气?傲,搅得你阿爷都?方寸大乱,如?今都?到这地步了还要怨怼,瞧瞧自?己斤两,安分些吧。”

程家大娘子自?然是不会质疑程尚书的,她甩甩袖子便预备着上隔壁去恭贺一句。

“你阿兄如?此争气?,你怎的事事不成?”

程西约本就不快,叫阿娘将责任全推到自?己头上更是委屈,撇着嘴不由啜泣起来。

“别让旁人瞧见了,忒是丢人。”

好饭亦不怕晚,第三甲又如?何,刘郎君家中父兄皆是个?能干的,再加上齐王和自?家郎君的提携,还怕没有锦绣前程。

说完也不再管她,又恢复那一派温柔的模样?,面上含着几分笑意到戚家那头恭贺去了。

大娘子这头自?听到了隔壁的消息,赏了小厮一把碎银子,便叫人继续报信儿去了。

那小厮得了好处一蹦三丈高,如?今早跑得没了影儿,程娘子这才进了戚家这边的包间。云枝简直要感叹这程娘子的本事,竟能没事儿人一样?,笑模笑样?前来恭贺,仿佛方才程西约不阴不阳揶揄的对象不是执白阿兄一般。

这样?转换变脸的功夫,云枝自?认连阿娘都?未修炼出来。

“小孩子家惯是喜好攀比,大娘子勿要放到心上去,那郎君们都?是他阿兄的同窗,彼此来往颇多,她便当是自?己阿兄一般的上心。”

伸手?不打笑脸人,戚家娘子自?然也会给她个?台阶下,本就是自?家的喜事,闹得同程家女眷们不对付,到底也不好看?。

“嗨,孩子话罢了,我这家中不也有几个?不叫我省心的么。”

“妃令,宜都?来,同你程家阿姊道?个?歉,都?是一块儿的玩伴,话赶话说到那处去,谁也别放到心里去。”

妃令本就在嘴上占了便宜,如?今安执白扬眉吐气?,她眼睛都?要长到头顶上去,哪里会将程西约这个?叫她心烦的看?到心里去。

“程家阿姊,小妹这里赔礼了。”

她敷衍行了一礼,接着阴阳怪气?,“云枝阿姊一言未发?,赔礼倒像是我们欠你的,便不做了吧。”

她也翻个?白眼拉着云枝去到窗边,好似谁不会挤兑人似的,白眼算得了什么。

那边戚大娘子也不纠正,如?程娘子一般敷衍呵斥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

“我这里听到了消息,府上的安小郎君得了探花,可?真?真?是少?年英才,你家府上之前出去的王舒温,当年不也是这般,实在是有福气?。”

“都?是别人家的孩子罢了,你瞧我府上几个?郎君,不也没个?成器的。”

那程娘子想着自?家程景秀还得了三甲的名次,一时腰杆更是硬了些。

“戚大人门下学生?个?个?成才,当自?家孩子一般看?待,也是一样?的。”

两人你来我往的恭维几句,戚娘子都?觉有些疲惫,那笑容在脸上再挂不住之时,妃令突然在窗前倚着喊了一句,“来了来了,状元来了。”

这会儿底下人头攒动?,若不是有护卫沿街把守,街上的人都?要将几个?郎君从马上拉下来。

这会儿趁着热闹,云枝瞧着好几个?好事的郎君,故意向队伍里抛着帕子和不知哪里来得花枝子。

妃令惊异道?,“不是说娘子们会趁这机会丢帕子下去,若是叫郎君接着,还是一段佳话呢,如?今却是郎君们先耍了起来,是何道?理?”

云枝捂嘴笑了起来,不由想起她那整日耍宝的四兄来,“但凡凑热闹的地方,必少?不得好事的郎君,哪里有那么多胆大的娘子。”

“可?我还等着看?才子佳人呢,竟也是传说不成?”

云枝知她又在胡思乱想,敲她脑袋叫她清醒,“无媒无聘,彼此又不知对方底细,表面是才子佳人,内里谁知道?娘子们日后苦楚。”

这对话你一句我一句,一会儿便见那为?首的状元郎已经走?在视线之内。

“是个?年岁不小的郎君,”妃令同云枝小声道?,“瞧着一脸正气?,齐王便是看?重这气?质才点了他做头名吧。”

“似乎还来咱们府上拜访过,也不算生?面孔。”

云枝记得此人家世并不算好,苦读多年如?今终于?出了头,年龄虽大却是个?对妻女极好的郎君。他娘子身子不好,便一直带在身边一边读书一边为?娘子医治,阿爷可?是在府上对此人赞不绝口的。

妃令摇了摇头,“那榜眼瞧着却一脸孤高,不似状元面善。”

安执白在两人身后,这条道?上拥挤,几乎只一人能通行。他模样?俊朗,一路被行人拉扯的狼狈,不时要扶着帽子或是揪住袍角,一有不甚便要被人剥了衣衫一般。

除了那状元之外,多数的帕子和花枝都?抛去了安执白身上,连身上红绸都?叫花枝染出了青紫的颜色。

云枝和妃令冲他招手?,那呼叫的声音早被人群淹没,妃令疑心他压根看?不到他们的位置。

妃令索性也不再扯着嗓子喊,只管同云枝静静看?他不时被扯得东倒西歪,两人便对视一笑。

总算在他快要靠近之时抬起头来,正同云枝和妃令看?个?对眼,两人激动?的摇手?互动?,“执白阿兄——”

引得上下皆向这边侧目,众人心道?这便是探花的家眷,果然一家都?是美人,个?个?模样?俊俏,两个?小娘子花容月貌,甚是惹眼。

一时上下也具都?将目光注视到这几人身上,美人到底赏心悦目,比之单单瞧着状元游街更叫人移不开眼。

连走?在前列的状元和榜眼都?随着众人的视线侧身过来,要瞧瞧后面到底生?了何事。

只见那玉面探花正大胆而热烈的期盼着窗边人的回应,因他从身上解下那殷红簇新的红绸花,正高抛到楼上去,那方向正是云枝所在的位置。只是佳人还未来的及反应,那红绸花只点了下娘子的额头,便直直又坠到了楼下去。

妃令亲眼目睹了这叫人拍手?叫绝的场景,不等云枝反应,眼疾手?快从虚空捞了一把,那红绸叫她捏住一角,一使力便拉了上来。

下一瞬,云枝怀中便被她塞入一团红色,扎眼的仿佛能叫她融进这血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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