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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茶事录·陆羽传奇》全本免费阅读

次日回到官舍。

舒舒服服地泡了热水澡之后，我穿着便服坐在房间中切水果吃。

不知从哪里溜进来一只小兔子，我倒是觉得它可爱，最起码跟我们这些凡人比，它不必忧愁自己的现在与将来，也不必辨识谁是恩公或谁是敌人。

我见那只像是雪团似的小兔子一跃，跃到了我的鱼缸之侧，伸出兔爪子跟里面的锦鲤“打招呼”。

“真是奇事！”我在心中感慨。

这时候，房间门被敲响后推开。

原来是高天威来找我，他道：“卢杞卢大人亲自来过官舍一趟，说有一句话想要我转告给你听。”

我没想过卢杞会来，也没闲情继续吃东西和看小兔子了。

就专心道：“高镖头你说吧，我在听。”

高天威警惕地看了眼四周，然后去关上了窗户。

“卢大人道：颜真卿连本官要护得周全的臣子都敢动，看来他也是不必多活了！”

“这话可把本镖头吓了一跳！”高天威看着我，“陆大人你说，卢杞一面威吓你想杀你，一面又处处摆出要保全你的样子，到底想干什么？”

我问：“卢杞已经知道我被两个黑衣人袭击的事情了？”

“你这事就发生在他的宅子附近，他能不知道吗？”高天威反问，“等今天过完，满朝文武都该知道了。”

我看着桌面上的半只梨，道：“我要说自己不知道卢杞对我是什么态度，好像不真实；但要说自己知道吧，又好像更不真实。”

“也许是这么回事，作为幕僚人才，卢杞对我是欣赏的；但是从为官心性看，卢杞对我又是厌恶的。他对郭子仪是敬重，对我是观望。”

高天威急道：“卢杞狡诈、处处藏刀也就罢了，但是颜大人不该对你如此啊！”

我最终还是把那半只梨吃掉了，道：

“也许颜大人就是位严师吧！对圣上如此，对我也是如此，恨一切事物的发展和一切人际的演变，不能与旧时相比。”

高天威担虑问：“那卢杞不会真的把这事当作记恨颜大人的理由吧？”

我摇头道：“你要分三个层次去看：第一，卢杞是甘愿当圣上手中的刀，为圣上杀朝臣，表面是自己所为，实际则是为了响应圣命所为；第二，卢杞是为自己的私利而记恨于谁、复仇于谁，说白就是他害谁是因为他容不下谁；第三，我陆羽在卢杞眼中到底值得几斤几两，卢杞有无必要为了我而大开杀戒，瞄准江南老臣。”

高天威这才明白过来，道：“没有圣上首肯，没有圣上合谋，卢杞一个人杀不动、也害不动颜真卿。”

“这就对了。”我小声道，“如今朝廷才杀了一个宰相杨炎，国库经济和国计民生稳步待升，圣上不敢贸然拿颜真卿杀头，他再如何挨颜真卿的骂、再如何被颜真卿数落、再如何被颜真卿视为不及李家前代之君，也会忍耐。”

“那陆大人你呢？”高天威问，“当下如何是好？”

我朗然一叹，指着鱼缸无奈笑道：“真想如同那只小兔子一般啊！来去自如，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呆哪儿就呆哪儿，一点不用担心四周环境。”

“陆大人你可要仔细了！”高天威叮嘱道，“那只小兔子来历不明，可不是张继养着玩的。”

“哦。那……就别让它留太久，免得他的‘主人’担心。”

我走过去把小兔子抱了起来，然后开门放它出去了。

密室之中。

林党的人聚了头。

林阁老感慨道：“不得不说，这付一刀真的是厉害！你们看如今皇宫内外的财政，乃至是整个大唐的财政，是不是一片欣欣向荣？”

“建立杨炎之死上面的繁荣，卢党的人的能安心吗？”户部尚书冷问，“圣上的税收政策和削藩策略是错，但是谁敢说杨炎的‘两税法’无功？”

程公公淡笑道：“付一刀也不是没本事啊，最起码他有坐庄和运财聚财的经验，还有那些萧大人你所没有的跟各路军阀打交道的经验。”

“本官跟江湖中人能比吗？”户部尚书辩解道，“本官是正经的读书考试出身，付一刀是在野的自生自灭起家，生存环境和成功之道本就不同。”

“萧大人，你可不能把‘成功之道’四个字用在自己身上。”林阁老提醒道，“老夫可看不出来，你哪里成功了？”

“阁老大人说的是。”户部尚书自我承认，“如今本官的地位和权力，不依附着您，根本稳固不下去。”

司天台长官道：“看看刑部的何大人就知道了，卢杞想拿哪个官僚开刀，想定哪个官僚什么罪，该死还是不该死，哪轮得到他那个刑部之首拿主意？他要是敢拿主意，怕是早被卢杞进谗言于君，给罢官了。”

“但是何大人也有福气。”林阁老道，“武有郭子仪相助，文有陆羽打下手，左右撑着他，他就不会倒。”

“哪能说是福气？得说是何大人一下子找准了救命符。”程公公道，“郭子仪和陆羽，不是卢杞自个都乐意主动去留活路的俩人吗？”

林阁老道：“郭子仪是有远见，陆羽是留着有用，卢杞心里明白的很，该保谁以及应该怎么保。”

“下官有一事不明。”司天台长官问，“为何颜真卿敢派人半夜刺杀陆羽，而且还没杀成。”

“你真以为是颜真卿的人干的？”林阁老反问，“颜真卿再怎么恨陆羽背叛自己投靠卢杞，也不至于叫人杀了陆羽吧！杀人，对颜真卿来说，就是败坏道德，他不会干那种事。”

“那与颜真卿无关，与我林党无关……”司天台长官一琢磨，“难不成是卢杞的自导自演？”

“就是这么回事！”林阁老笑了笑，笑自己看得透彻，“不然，卢杞为何要在自己府邸附近摆这一局？”

程公公一惊，道：“咱家还说呢，颜真卿再怎么着也会顾及点情分、或者给陆羽留点面子吧，怎会这般直面跟卢杞较劲？原来是卢杞自个安排了两个黑衣人，叫陆羽吃了苦头呀！”

户部尚书问：“下关不甚明了，卢杞为何要教训陆羽？”

林阁老道：“卢杞叫黑衣人谎称是颜真卿的安排，不就等于一上来就挑拨了陆羽跟他的恩师之间的关系吗？这是其一，他希望事后，陆羽能够更向着他一点。”

户部尚书再问：“那其二呢？”

林阁老把梨子在手上抛了抛，玩味似的道：

“其二就在于，为什么黑衣人留下了陆羽的命。陆羽可能以为是自己的一身浩然正气震慑住了黑衣人，黑衣人当他不怕死，就走了，实则不然。卢杞的高明之处就是：吃痛长教训，丢命长矣矣，叫陆羽后怕，不敢再妄想两头兼顾。”

“高明。”程公公道，“既想不得罪卢杞，又想颜真卿在江南安稳，这个如意算盘可是打错了。活该陆羽被抽鞭子。”

“你们就不觉得奇怪吗？”户部尚书问，“陆羽每天：上午外出挑茶，下午茶阁坐班，晚上官舍优哉游哉，怎不见他的腿脚有什么不便？”

林阁老连连冷笑：“要么是卢杞吩咐过黑衣人，抽他的那一鞭子不能太重；要么是他自己得了什么神药，敷上过后就痊愈了伤口。”

程公公忽然想起：“阁老大人，咱家听说你给陆羽‘送了’一只小兔子？”

林阁老一挑眉，“老夫又不是送只猫到官舍去吃他的宝贝锦鲤，有什么错吗？”

程公公赔了一笑，“咱家就是不知道……这只小兔子有什么门道呢？”

“给陆羽调节调节心情罢了，以后你们就知道了。”

说着，林阁老脸上迅速掠过了一朵不怀好意的乌云。

江南。

这一转眼，就到了七月份。

颜真卿为陆羽建设的“三癸亭”竣工当日，张志和、皇甫冉、皎然、韦应物、孟郊等文人纷纷来贺。

甚至，连纪檽峰纪大公子、以及“青龙客栈”的掌柜、“香茗酒楼”的总管事王五，也都一并收到了邀请，应约而往。

此亭台，有四角，每一翘角下面有一口小吊钟，乃是青铜色的，闻风而响，其声悦耳，最是能动心性。撑起的亭台，是四根漆红色的柱子，柱子上有颜真卿的亲笔题字，以金粉写之，行云流水，秉性显然。

楹联乃是：

巍峨倚修岫，旷望临古渡。

不越方丈间，疏凿皆有趣。

再看这亭台的四周，有红色的围栏环绕三面，围栏皆是用名木而雕，造型生动，凭栏可望远处群山，亦可得近处草木奇石之乐，当真是巧思无穷。

颜真卿站在亭子下面，迎风清朗道：

“若西塞山前的白鹭是张大人的，天福寺的造化山水是皎然师傅的，那这三癸亭就是本官专为陆羽而建的。”

众人纷纷称“是”与称“好”，又有皇甫冉命人铺陈笔墨，取来乌木牌匾一块，对颜真卿恭请：“有请颜大人为此亭台题名。”

颜真卿对着青天一望，挺胸深呼吸了一口气，背着手缓缓吐出。

才觉得是浑身筋脉已被调动，可以提笔题字矣。

在众文人墨客的注目下，颜真卿大笔一挥，在牌匾上写下了——

三癸亭。

这三个字大字。

“颜大人书法，可堪一绝！”

皇甫冉赞道，然后就带头鼓起了掌。

接下来，在一片热烈的掌声之中，两个衙门里的兵卒一起把牌匾挂上了亭台的正面，众人抬头仰望，都说：“要请皎然师傅作诗相贺。”

皎然自然是不会推辞，提笔在纸上写道：

诛榛养翘楚，鞭草理芳穗。

俯砌披水容，逼天扫峰翠。

境新耳目换，物远风烟异。

倚石忘世情，援云得真意。

【注1】

孟郊抱着尊敬之情，感慨道：“有颜大人的题字、皎然师傅的赋诗，陆羽陆大人的亭子，书法、文章、茶趣真乃是‘三绝’啊！”

酒楼的总管事王五附和道：“亭、书、诗相得益彰，真的是江南之佳话啊！”

韦应物道：“本官知皎然师傅乃是南朝大家谢灵运的十世孙，而此地又与谢灵运相关，可见是机缘所在。”

皎然笑道：“俗人多泛酒，谁解助茶香？贫僧就等着陆羽归来之日，再与诸位聚在一起，一并煮茗、闻香、吟诗。”

孟郊自荐道：“学生心中，正好有一诗作，不知可否当场献丑？”

张志和鼓励道：“哪有作品还未出来，就自称‘献丑’的？应当自信才是。”

颜真卿心情大好，道：“孟郊，你只管把诗作吟出来就是。”

孟郊便在众人面前施展才华道：

淼淼霅寺前，白蘋多清风。

杼山砖塔禅，竟陵广宵翁。

江调难再得，京尘徒满躬。

待我遂前心，收拾使有终。

【注2】

此诗虽曲调低沉，多有伤感之意，但怎么都比钱起的华丽词藻来得实在，众人便纷纷说：孟郊诗风激昂，低而不沉，有令人共感之味。

纪檽峰道：“本公子原本也提前准备了一首诗，但是今日就不打算拿出来给诸公看了。想来我等今日之乐和今日之趣，该如何传递给在长安的陆羽？”

“何需急着让陆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