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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侯府祠堂静悄悄的，纸笔摩擦的声音清晰可见，几簇金黄的烛火在台前摇晃，偶尔一阵穿堂风吹过，火光颤颤巍巍，却倔强地不肯熄灭。

商荣容嘉握笔伏在案前，眼皮像是被灌了铅，稍不留神就要睡过去，纸上的文字歪七扭八，说是画符也有人信。

萍儿翘起脑袋，警惕地向门口张望，随即悄悄贴到商容嘉身前，小声地说：“姑娘，你要不休息会儿，我给你望着风。”

商容嘉摇摇头，拍拍脸蛋儿，艰难地打起精神，提笔悬在纸上，却迟迟无法落下。

这周玉鸢真是坏透了，从晌午到现在连滴水都不曾差人送来，门口还派了小厮守着，萍儿也试着求了好多次，身上值钱的物件儿全递出去也不给通融。

商容嘉重重地叹了口气，胃里头一阵火烧火燎，直逼心窝子。

她突然想起春来说过的话，就算她不争不抢，周玉鸢也不会任她在这侯府里头逍遥。

低头目光落在桌上的女戒，她已经抄了好多遍，文中通篇讲着身为女子的本分，要卑弱，要敬慎，要曲从，要克己……顿时心中的怒火比胃火更加灼人——全是屁话！

所谓本分，本就是上位者编出来以便实现对下位者的约束。男人将自己当做权威，用“本分”约束女性；上司将自己当做权威，用“本分“压榨下属；周玉鸢将自己当做权威，借“本分”对她颐指气使……杀人不见血，攻心为上。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她似乎一直在被“本分”牵着鼻子走。

越是细想，越是怒不可遏，商容嘉脑袋泛起一阵眩晕，手中的笔也没握住，在桌上翻滚了几圈，掉到地上，她索性将桌上的纸张一同扫落，趴在桌子上休息。

门外人影错落，门侧小厮的影子渐矮，只留下门前一束。

卫知津正站在祠堂门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傍晚阿福来传，说周玉鸢安排了两个小厮去看守祠堂，不许任何人出入，恐怕商容嘉至今滴水未进。

她昨天落了水，今日又饿着肚子罚跪祠堂，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估计也是吃不消。

说来也奇怪，他从未紧张过哪位夫人，却单单对商容嘉放心不下，王氏同样落水染了风寒，他至今还未去探望过。

或许是因为愧疚？她与别的夫人不同，别人是在利用他，唯独商容嘉是在被他利用。

最终，房门开启，卫知津携着一股晚风进了祠堂。

商容嘉被迎面而来的冷风吹得一激灵，赶紧从桌案上爬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门口的方向，眼神从惊愕变成警惕。

他怎么来了，难道是来检查她是否有在认真反省？

谁知卫知津只是瞥了一眼地上凌乱的纸张，直接略过她走到主龛前，拿起三柱香，借着烛光点燃，举过头顶祭拜后插入香炉。

烛光昏黄温暖，却无法遮住她苍白的面色。嘘寒问暖的话在心口绕了又绕，来到嘴边却又变得冰冷疏远。

“抄完了吗？”他问。

“还没。”商容嘉回答，声音沙哑。

卫知津背对着她，眉头悄悄地拧紧。是他说的随意处置，现在又有什么立场来说关心的话？

“那你打算在这里跪到几时？”他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含糊不清的怒意。

商容嘉不明白，抄便抄，跪便跪，怎的抄得慢了也不行？跪得久了也不行？这是哪来的道理，他又在生哪门子的气？

“抄完我自会差人去通报，不劳烦侯爷亲自来督导。”

听着商容嘉倔强的回话，卫知津心里愈发焦炙，他明明不是这个意思，都这种时候了，她竟还连句软话都不愿说。

卫知津忍着内心的焦躁，故作镇定地踱步到商容嘉跟前，居高临下的垂眼看她，“若你说两句软话，剩下的功课便免了。”

商容嘉扬起脸，视线模糊，看不清他此刻脸上的表情。她只觉得好笑，卫知津果然脾气古怪，亲自上门来就为听她求饶。

“婉拒了。”她的嘴角挂着笑意，笑意中却全是嘲讽。

话音刚落，卫知津强忍怒意，抬手捏住她的下巴，任由她温热的鼻息扑在手心里，“嘴硬。”他一字一句。

商容嘉还想反驳，只是突然头痛的厉害，她的眉头紧锁，耳朵像是泡在水里，所有的声音都变得遥远又朦胧，接着身子一软，失去了所有受力的支点。

失去意识之前，她只记得跌进了一个有力的怀抱里，带着一丝檀木香气。